第一百四十七章 長槍所指(第3/5頁)

氈帽老者已經說不出話來,看著吵了半輩子架的老友,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後者紅著眼睛,先幫擦去額頭的血跡,然後拉了拉老朋友的氈帽遮住額頭,輕聲沙啞道:“老榕,回頭清明節,一定給你捎上那壺去年褚大當家賜我的好酒,放心走。”

氈帽老者背靠著那根糖葫蘆木棒,緩緩閉上眼睛。

在唐文貞右手側十幾步外,一名與拂水房遊隼各立山頭的梧桐院鷹士與北莽捕蜓郎同歸於盡,都是以袖中短刀相互致命,兩人肩並肩席地而坐,像是那醺醉後把臂言歡的好兄弟。

那天寶妝年輕女子對四周變故無動於衷,目標只有那個唐文貞。

李密弼苦心經營的那張蛛網,有一雙繭,六位提杆,三百捕蜓郎,八十捉蝶女,而她正是捉蝶女中的翹楚,甚至有望成為北莽第一位女提杆。

前提是她要在今夜殺了唐文貞,之前她親自所殺的十六名幽州官員,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唐文貞。

所以那些捉蝶女捕蜓郎的戰死都是值得的。

一步。

距離還蒙在鼓裏的唐文貞就只有一步了。

突然唐文貞身邊那個不起眼的少婦撞入她懷中。

鐘樓外廊,矮小道人身邊多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佩劍青年,身體傾斜而立,手肘抵在圍欄上,眯眼看著鬧市跌宕起伏的隱蔽廝殺,撇了撇嘴,“功虧一簣啊。”

面容蒼老的道士收回視線,似有不甘,但還是收起冊子,那柄蠅拂搭在手臂上,用聽上去極為別扭的離陽官話平淡道:“要怪就怪你們蛛網情報有誤,竟然連唐文貞的妻子是北涼諜子都查不出來。”

佩劍青年的離陽腔調就要順耳許多,聽上去跟中原人完全一樣,漫不經心道:“老子只是個幹臟活累活的提杆,又不是神仙,真說起來,你這位道德宗掌律大真人,才被人說成神仙。”

老真人沒有動怒,“冊子上有一百三十五個目標,如今才殺了三十七人,不說我朝江湖死士,和北涼那些斥候遊騎這類無關緊要的角色,但光是你們蛛網就已經死了一名提杆、十二位捉蝶女和三十一名捕蜓郎,是不是得不償失了?”

北莽提杆沒有說話。

道德宗掌律真人皺了皺眉頭,“這趟長庚城之行,我方已經沒有後手,難道你跟我聯手就想殺掉那個重兵護衛的幽州將軍皇甫枰?”

看上去很年輕但手背滿是老年斑點的劍客聞言冷笑道:“除了你道德宗崔瓦子,陪著我跑來看熱鬧,公主墳那張陰陽臉,棋劍樂府的大樂府,還有魔道高手榜上的兩個,都沒有出現,你就不好奇他們在哪裏?為什麽一路上你們五大高手出手的次數屈指可數,要知道在葫蘆口前線上,北涼不是沒有派人坐鎮,傾巢出動的聽潮閣高手,一半可都躲在那裏守株待兔了。”

在道德宗中輩分奇高的神仙人物對修道很擅長,可對這些見不得光的彎彎腸子就很不開竅了,只不過崔瓦子在道德宗外名頭很大,在宗門內其實口碑平平,他天賦一般,別說那位已經證道飛升的掌教真人袁青山,就是跟那位在西京小樓內陪著蟄眠缸中蛟龍一起蟄伏二十年的師兄,也難以相提並論,不過這次女帝陛下攤派任務給各大宗門,責無旁貸,道德宗只好將他這位掌律真人給推了出來。崔瓦子也有自知之明,身邊這名蛛網提杆,別看沒有指玄境界,甚至連是否達到金剛境界都不清楚,但雙方真要放開手腳廝殺起來,死的肯定是他這個貨真價實的道門指玄高手。所以五個江湖身份的一品高手,其余四個分明都極為瞧不起他崔瓦子,他也只好淪落到做賬房先生的地步。

老真人試探性問道:“難不成李國師一開始就是對準了皇甫枰?”

老人很快補充了一句,“或者是那個在北涼邊軍中更有聲望的幽州刺史胡魁?”

擁有精湛易容術的蛛網提杆忍不住白眼道:“對牛彈琴。”

崔瓦子握緊蠅拂柄,陰沉道:“貧道敬的是李國師,不是你!莫要得寸進尺!”

但是那佩劍提杆根本沒有搭理這位德高望重的掌律真人,而是轉過身,死死盯住一名先前陪著某位錦衣公子哥附庸風雅的柔弱女子。

幽州將軍府邸,身穿官服的皇甫枰大馬金刀坐在一張紫檀椅上,大堂之中,只站著一個閉目養神的年邁劍客,負有一只沉重劍匣,正是那位被北涼王親自招徠的指玄高手,沉劍窟主糜奉節。

相較鐘樓上道教指玄的崔瓦子,糜奉節的指玄境界是以劍入道,後者才真正稱得上是世間頂尖武人。

皇甫枰一手曲指敲著桌面,一手持茶蓋,輕輕扇著杯中濃茶升騰起的霧水,這位實權將軍在北涼毀譽參半,但沒有誰能否認他是北涼王跟前排得上號的大紅人,幽州境內恐怕也只有他皇甫枰都擔得起“心腹”二字。皇甫枰能喝酒,但不愛喝,喝茶也只喝苦到讓人滿嘴澀的濃茶。皇甫枰沉默不語,按照梧桐院和拂水房兩邊諜報的匯總,北莽蛛網和江湖勢力這趟滲透幽州腹地,刨去前期的四面開花,讓暗中的鷹士遊隼和明面上的當地駐軍可謂是疲於應付,死傷慘重,這些亡命之徒在後期揀選了條位置靠中的南下路線,然後突兀一拐,同時在左右兩側的大規模刺殺掩護下,直奔幽州州城長庚城而來,刺殺目標顯而易見,要麽是他這個幽州將軍,要麽是刺史胡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