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在更南,死於更北(第6/8頁)

董卓擡頭看了眼在場眾人,眼神冰冷,“幽州騎軍上不了台面?別忘了,那支打得咱們姑塞州變成篩子的龍象軍,老底子可就是幽州軍。”

董卓陰森森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對了,忘了跟你們說件秘事,大將軍楊元贊在得知自己要對陣燕文鸞後,已經安排好後事了。你們要是覺得我董卓這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沒關系,嘿,反正我把醜話說前頭,到時候誰被幽州守軍打疼了,記得可千萬別跑到我和陛下面前訴苦啊。”

在場披甲武將都有些悻悻然,那群最近沒少遭受白眼的軍機郎則只覺得大快人心,前段時間,後者不厭其煩給先鋒將校詳細講解葫蘆口北部戊堡群的地勢、構造和兵力分配,幾乎詳細到了每個寨堡每座烽燧,這些看似瑣碎的消息都是北莽諜子用鮮血換來的珍貴軍情,只是當時軍中武官大多都打著哈欠潦草應付,在他們看來,北莽鐵騎馬蹄所至,降者殺不降者更殺,打仗就是這麽簡單,哪裏需要跟個娘們繡花似的。這種根深蒂固的認知,官職不過從六品正七品的軍機郎們無法改變,但是一時風頭無二的南院大王董卓大駕光臨,所有武將或多或少都有些警醒,尤其是那句大將軍楊元贊安排後事,讓帳內幾位楊元贊心腹將領都冷汗直流。

那位倍感神清氣爽的持杆軍機郎在董卓眼神授意下,娓娓道來,“以連綿成片的寨堡阻滯我軍攻勢,那只是十幾年前離陽朝堂上文官的幼稚看法,其實在當時薊北的戊堡雛形就已經明確告訴兩國雙方,在沒有雄鎮大城作為防禦核心的情況下,離陽所謂的‘使莽騎不能深入為患’的想法,太過天真,薊北當時邊寨也不在少數,相距遠者五十裏,近者三十裏,可謂緊密羅列於關防要害,但當年我大莽用無數場成功奇襲證明一件事,堡寨控扼要道不假,想要阻擋靈活騎軍南下,癡人說夢而已,薊州堡寨林立,分兵各處,如何敢戰?所以後來離陽言官紛紛彈劾那些薊北戊堡校尉,罵他們‘寇大至則龜縮,寇小至仍不敢出鬥,唯有寇退去數百裏方敢出’。”

說到這裏,軍機郎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嗯,離陽言官老爺們所說的這個‘寇’,就是指咱們北莽鐵騎了。”

帳內哄然大笑,就算是董卓臉上也有些淡淡的笑意。

一位手握數萬帳牧民的草原大悉剔哈哈大笑道:“呼延軍機,你要早這麽說話,咱們這幫大老粗也就不會不耐煩了嘛。老說幽州那些寨堡如何如何厲害了得,也不好好誇一誇咱們大莽兒郎,咱們這幫覺得讀書識字比砍頭還可怕的糙爺們,可不就聽不進耳朵啦?”

董卓這次來幽州主要就是給東線將領潑冷水的,不過未嘗沒有改善軍機郎與實權武將僵硬關系的心思,對於帶兵打仗一事,在北莽尤其是北方草原王庭,一個字就可以概括,糙!董卓作為南朝廟堂第一人,他要做的就是讓南朝的腦子與北庭的武力結合起來,雙方不但不能扯後腿,還要盡力合作,這絕非董卓在白日做夢,因為那些更了解中原戰事精髓更精通紙上兵略的軍機郎們,跟前線武將本就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說到底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董卓捅破那層窗紙,雙方就能夠戮力同心,大家馬背上賺軍功,馬背下分軍功,把幽州、把北涼一鼓作氣打下來,那就等於將中原這個假清高的雍容貴婦衣裳給脫光了,到時候北莽鐵騎勢如破竹,中原之主,就該隨陛下一起姓慕容了。

董卓下意識牙齒敲著牙齒,眼神熾熱,只要打下北涼這塊硬骨頭,大勢就到北莽手中,以後能夠抵擋鐵騎南下的,靠什麽離陽名將就別想了,北莽的真正敵人,只有那一座座礙事的高大城池而已。想到這裏,董卓走向帳內一張偏桌,桌上放有葫蘆口內三城的木制模型,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這是太平令命西京匠人精心打造的物件,大約有四十余件,囊括了北涼所有重要城池,專門讓前線將領知曉北涼城池的構造。東線幽州有八件,帳內暫時擺出來三件,當時馬車顛簸,其中按照長庚城仿制的木件就給顛簸得碎爛不堪,眾多軍機郎去找那負責運送的一名宗室官員討說法,那仗著自己姓耶律的家夥扣著鼻屎說愛咋的咋的,當時他身後有數十名健壯扈從,都已經抽出了戰刀,差點一言不合就要砍了那些軍機郎。然後沒過幾天,一封聖旨就到了,那名宗室成員被當場砍頭,隨行扈從悉數賜死!長庚城的嶄新木件也一並送來,傳旨內侍只對那官員的靠山撂下一句,“此物是太平令親自督造”,於是那位戰戰兢兢的耶律將軍立即就打消了為侄子喊冤的念頭。

軍機郎又一次為帳內武將講述那座木制臥弓成的構造,解釋何謂雉堞垛墻,何謂女墻睥睨,何謂馬面墩台,以及各處弩弓配置,中間穿插著某個朝代的中原守城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