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風過臥弓城(第2/5頁)

他的屍體被胡亂拉到一處,很快就有身後弓箭手迅速補上位置。

連續挽弓尤其是滿弓殺敵最是損傷手臂,在幽州軍中,對於距敵幾步的拉弓幅度都有相關嚴格軍令,何時用弓何時用弩更是深入人心。先弩後弓再弩,是雷打不動的北涼鐵律,其中“先弩”即是以床弩、腰引弩和腳踏弩為主,臥弓城作為幽州葫蘆口三城之一,床弩數目雖然不如涼北虎頭城那麽誇張,但這並非大將軍燕文鸞要不來床弩,而是臥弓城的規模限制了床弩張數,可在之前的互射中,對北莽中軍仍是造成了巨大的傷亡,直接死傷在硬木為杆鐵片為翎的床弩之下的敵軍,目測之下就有百人之多,其中兩名壓陣的北莽中軍將領更是一個不慎被大床弩給射殺當場,想來這肯定會讓兩名已經距離城頭極遠的千夫長死不瞑目,因為他們的南朝匠作官員總說自己的大弩不論射程還是筋力,都已經不輸北涼,可真到了戰場上,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

在兩翼騎軍用箭雨掩護之前,甚至是在更早的北莽己方各類弓弩射出之前,臥弓城的床弩和腰引弩已經從城頭率先射出。

若非投石車那幾撥巨石一定程度上壓抑下了城頭的弩雨,恐怕中軍步卒連死在護城壕附近都是奢望。下馬攻城作戰,本就是北莽健兒最不擅長的事情,若說在馬背上跟北涼騎軍廝殺搏命,他們就算戰況處於下風也毫不畏懼,可是沒了馬匹騎乘,那實在是一件窩火堵心的事情。好在這次負責攻城的步軍都是南朝各個邊鎮的兵力,一向在北莽軍中低人一等,他們的死活,比如居於兩翼的精銳騎軍是不怎麽上心的。

一名滿臉絡腮胡子的北莽攻城大將大手一揮,六百座投石車開始向前推進,準備第二輪拋石,不用以摧毀城頭,而是盡量阻絕支援臥弓城頭的有生力量。

主帥楊元贊對於此次攻打不到六千兵力的臥弓城,是志在必得,而且老將軍的要求是一日攻下此城!對於此舉,帥帳內不乏異議,有說臥弓城外地勢不利於攻城,步軍陣型過於狹長,是派上一萬還是八千,其實意義相差不大,不如分批次遞進,給予臥弓城源源不斷的持續壓力,哪怕一日攻不下,最多兩天也能拿下這座臥弓城,使得傷亡可以銳減。

正是種家長公子的種檀跟隨投石車一起前行,在他們更前方,有一張張南朝自制的床弩,有一架架雲梯和一根根捶城木,有一座座尚未有弓箭手進入的高聳樓車。

高坐馬背的種檀擡起手遮在額頭前,臥弓城終於不得不開始用上輕弩了。

種檀聽著不斷有遊騎傳信而來,耳朵裏都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死了多少,傷了多少。

才半個時辰,就死了百余騎和足足一千出頭的步卒,這還是沒有攀城。

是死。全都死在了護城壕外,最遠也只是死在臥弓城城墻下。

但是,在北莽能算是頂尖將種子弟的種檀,連自己都感到很意外,他沒有太多的心情起伏,反而倒是開小差想起許多有趣的事情,就像以前聽父親大將軍種神通說起早期的春秋戰事,九國混戰中,據說離陽出動了六萬騎攻打南邊鄰居東越的一座雄城,酣戰三日,無功而返,事後東越舉國歡慶,把那名僅以萬余人馬便守住國門的守將奉若神明,東越皇帝的聖旨用五百裏加急敕封那人為太傅,很多年後,世人才恍然,那場雙方總計七萬兵力蕩氣回腸的一場大敗和大捷,大戰了三天,竟然到頭來雙方加起來只死了不到六百人。

種檀輕輕嘆了口氣,舉目遠眺那座幽州城池,可以說,正是臥弓城的老主人,一步一步把春秋八國的衣裳和臉皮給剝幹凈,讓早年還有些溫情脈脈欲語還休的戰爭,變成從頭到尾都鮮血淋漓的慘劇,戰死陣亡的數目越來越高,從一戰死數千,到傷亡破萬,再到數萬人,直到那場每日都有死人每天都有兵源湧入的西壘壁之戰。如果說徐驍生前教會了春秋八國何謂騎兵作戰,那麽是不是可以說,徐驍死後,還要教會北莽何謂中原守城?

種檀眯起眼,己方步軍終於開始攀城了。

臥弓城的城墻,如有蛾縛,如有蟻附。

城頭上,滾石檑木燙油齊下。

一架架雲梯被長鉤推倒。

一名名北莽攀城步卒被近在咫尺的箭雨當頭射下,墜落後,不幸還未死絕的傷兵也被後續攻城大軍踩踏致死。

城頭上阻北莽滯步卒登城的幽州弓箭手和輕弩手,也相繼被幾乎與城頭等高的樓車弓箭手射殺,紛紛向後倒去。

在這種密集射殺中,有高強武藝和沒有武藝傍身的,其實都得死。城頭幾名依然還有雄勁臂力的神箭手,就被樓車內的弓箭手重點針對,一個個被射成了插滿羽箭的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