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鎮靈歌(第3/6頁)

郁鸞刀坦然笑道:“難怪王爺不怎麽願意接近那些幽州騎卒,是怕自己這個北涼王,每一眼都是在看他們生前的最後一眼嗎?其實大將軍你無需如此,自從我們出兵那天起,什麽下場就很明白了。這些當兵的讀書可能不多,甚至就沒讀過書,但幾年十幾年的仗打下來,誰也不傻,不想去薊州送死的,不是沒有,因為各種原因,走了一千多人,有怕死托關系走後門,灰溜溜離開的,但也有因為在家裏是獨苗,年紀又太小,給硬生生趕走的。”

郁鸞刀神情格外平靜,緩緩呼吸了一口氣,“但是,既然來了,那就都是生死看開了的,就算戰前還有猶豫,到了戰場上,也由不得誰畏縮不前。怕死?肯定有的,只不過兩軍對峙,騎軍沖鋒才需要多長的時間?手腳發軟,怕死的話,就真的會死。一次沖鋒過後,就得死,快得很。沖鋒過後,沒死的,看著身邊袍澤一個個戰死在自己身後了,就那麽孤零零躺在戰場上,自然而然也就不怕死了。打仗本來就這麽回事,我們北涼自大將軍出遼東起,就給徐家鐵騎灌注了一股氣,整整三十多年將近四十年的打磨砥礪,就是養了這一口氣!”

郁鸞刀轉頭看著徐鳳年,臉色肅穆而虔誠,沉聲道:“最重要的是,徐家鐵騎也好,北涼鐵騎也罷,不管戰死了多少人,中間吃了多少場敗仗,但我們每次到最後,都贏了!哪怕戰場上我們打得只剩下幾十幾百人站著,但是我們從不怕死後沒有人幫我們收屍!要怕的,只會是我們北涼刀鋒所指的敵人!”

徐鳳年沉默許久,然後笑了笑,開口問道:“你一個郁家嫡長孫,一口一個咱們北涼,你沒有覺得拗口別扭嗎?”

郁鸞刀好像愣了一下,顯然是從未思索過這個問題,低頭瞥了眼腰間的大鸞刀,和另一側腰間的涼刀,擡頭後眼神尤為清澈,緩緩道:“剛到北涼那會兒,一開始當然不願意以北涼人自居,之後也忘了什麽時候脫口而出的,但我既然沒有半點印象,我想這應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潛移默化吧。我郁鸞刀打心眼喜歡這西北大漠的風景,蒼涼,遼闊,壯觀,置身其中,能讓人感到渺小。甚至連那軍營裏的馬糞味道,聞久了,也會喜歡,不像在江南那一座座歌舞升平的繁華城市,酒再好,喝多了也想吐,美人身上的胭脂再名貴,聞多了也會惡心。我郁鸞刀,父母養育之恩,家族栽培之恩,此生也只能辜負了……”

說到這裏,郁鸞刀摘下腰間的那把位列天下利器榜上的絕世名刀“大鸞”,輕輕拋給徐鳳年,笑道:“我真要戰死在葫蘆口外,收屍也難,以後我的衣冠冢內,王爺就放這把刀好了。對了,王爺,除了衣冠冢,清涼山後的碑林,我也得有一塊。”

徐鳳年將那把價值連城的大鸞刀又拋還給郁鸞刀,苦笑道:“先收好。就算是九死一生,但只要不是必死的局面,也別輕言收屍二字。”

寅時末,天色猶未開青白。

一標幽騎斥候狂奔而來,標長和劍匣棉布早已扯掉的糜奉節兩騎分別位於頭尾兩處,標長跟都尉範奮稟告道:“西北四十裏,以北莽夜行軍常例火光亮度來推測,有兩千四百余騎護衛大隊糧草南下,戰馬配備大概是兩人三騎。”

範奮跟主將郁鸞刀副將石玉廬一行人說道:“除了兩千四百騎戰兵,輔兵民夫應該不少於這個數目。”

大概是怕徐鳳年不熟悉北莽情況,範奮額外附加了幾句,解釋道:“北莽歷年南下遊掠,都會大肆征調草原部落,如果說有十萬騎兵出征,往往會攜帶有不下二十萬的部眾和數百萬頭的牛羊,小半座南朝都會清場一空,跟中原人想象中不同,永徽年間北莽騎軍每次由薊州突入,除非是完全穿過了整個薊州,深入到中原腹地,否則從來不存在五百裏以上的糧草補給線,打完了一場仗就可以迅速返回補給。而且他們的輔兵也完全等同於離陽除開邊軍外的絕大部分戰兵,甚至還要戰力更強,因為只要給他們一張弓一匹馬,隨時可以成為正規騎兵。歷史上許多場發生在薊南境內的戰役,那些試圖突襲補給線的離陽軍隊都在這上頭吃過大虧,所以此次,我們最少得按照北莽四千騎甚至是五千騎來算……”

徐鳳年沒有說話,一直認真聽著,倒是石玉廬咳嗽一聲,範奮這才趕緊閉嘴。

徐鳳年這才笑著開口說道:“範都尉,我以前去過北莽,親眼見識過他們的輜重運輸方式,對他們的戰力還算有些了解。我現在就是一名普通的騎卒,只管到了戰場上沖鋒陷陣。”

副將蘇文遙一臉丟人現眼,用馬鞭指著範奮笑罵道:“滾一邊去,唧唧歪歪也不怕貽誤軍機,咱們王爺跟那些將軍學兵法的時候,你小子還在開著襠玩泥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