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遼東虎(第3/5頁)

站在窗口,看著樓外繁華街道,徐鳳年自嘲道:“運去英雄不自由嗎?”

一陣敲門聲響起,是酒樓夥計來問他要不要點些吃食,若不是嫌麻煩不願去樓下,酒樓可以送來屋內,夥計還直白詢問需不需要額外吃些極富方言特色的“餐外餐”,說不但有草原烈馬,連那會彈小曲兒的江南瘦馬也不缺,就是價錢貴些,一次得二十兩銀子,至於之後能否過夜以及價錢高低就看客官的本事了。徐鳳年都笑著婉拒了,只要了一份晚飯吃食,那夥計一看不像是肥腴的貨色,當場就翻了個白眼,悻悻然走了,埋怨著那個暫時還未出城等好消息的車夫眼力勁也太差了,找來這麽一頭滿身瘦肉沒幾兩的兩腳羊,這能有幾個銅錢的分潤?

之後徐鳳年吃著下了蒙汗藥的菜肴,來端回食盒碗筷的酒樓夥計磨蹭了半天,也沒等到徐鳳年一頭撞在桌子上,就知道遇上了紮手的點子,這在他們這類開了很多年頭的黑店也不算多稀罕的事兒,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酒樓自有一兩位雙手染血的鎮店之寶,如果真遇上了軟硬不吃的能人,那就認栽,能夠紮根西域的漢子,在這種事情上格外豪爽,拉得下臉,假使萬一給人踩在了地上,自己同樣也撿得起來。很快就有一位身材魁梧臉上有疤的中年漢子推門而入,四五個喜好湊熱鬧的酒樓夥計就聚在走廊拐角處,在那裏做莊的坐莊下注的下注,賭那個俊哥兒到底能熬多久,有個賭性重的好像是輸了好多次,這次搏個大的,一口氣用所有碎銀子押注那年輕公子哥能安然無恙,坐莊的正是先前去房內送吃食的夥計,笑納了那三四兩銀子,嘴巴咧得都合不攏了。不料銀子還沒捂熱,就要倒貼回去七八兩,竟是在外城都小有名氣的酒樓盧爺才進去就走出了,坐莊的酒樓夥計頓時扯住這位大爺的袖子,苦兮兮問道:“盧爺你莫不是相中了那俊哥兒的皮囊,才給人家放水了?小的這可是要小半年白忙活了。”

那滿身積年匪氣之中又殘留有幾分軍伍銳士氣焰的漢子,聞言後就是勃然大怒,一腳把這個火上澆油的兔崽子踹得整個人撞在廊壁上,所幸用上了點巧勁,不過也要那店夥計一陣好受,半跪在地上跟上岸魚一般大口喘氣,說不出一個字來。漢子壓低聲音怒道:“放你娘的水,你老娘要是在屋子裏,老子能讓她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

那酒樓夥計哪裏敢反駁什麽,忍著吃痛小聲呻吟著,比起那一腳,這類臟言葷話反倒是輕得不能再輕了,在西域這點算得了什麽?連下酒菜都稱不上而已。哪怕是他們這些二三十歲在這座城裏土生土長的市井底層角色,也或多或少知道些內幕,早個二十年,多少流難至此的男女,實在是沒法子憑本事活下去了,不知有多少金枝玉葉就在光線昏暗的私窯裏“待客”了,而給她們把門望風招徠生意的男子,說不定就是她們的爹,甚至是當家的男人。所以如今好些上了歲數的老漢,如今曬著日頭等死的時候,總喜歡拿捏著架勢對他們這些年輕人來上大同小異的這麽一段,“你們這些年輕後生呀,可真是生晚了時候,咱們正值龍精虎猛的歲數,就遇上了好年歲,那些從東邊來的娘子,不論是十幾二十多歲的,便是三十好幾四十歲的,也比你們如今街上瞧見的女子都要水靈太多太多了,她們的皮膚啊,摸著就真跟上等綢緞似的,雖說她們總扭扭捏捏,喜歡讓人熄了油燈再做那事兒,否則就要加錢,但這也不算啥個事,因為等你真壓上了她們的身子,就曉得那份快活嘍,這等艷福,你們這幫兔崽子啊是甭去念想了。”那漢子沒有搭理這幫眼窩子淺到裝不下半碗水的年輕無賴,徑直離開,就算離遠了那間屋子,仍是心有余悸,他有句話沒那臉皮說出口,當他跨過門檻的時候,僅僅是給那人瞥了一眼,差點就邁不開步子,若非那人笑了笑,沒有繼續“刁難”,他就已經打起退堂鼓高高豎起降旗了,可當他好似吃足吃奶的力氣向前走出七八步,已是汗流浹背,好歹也是刀口舔血小二十年的亡命好漢,卻根本就不敢坐下,只是輕輕抱拳,說了句叨擾公子,等到那公子點頭一笑,他這才有那精氣神去挪步轉身,否則恐怕就要跟一根木頭那樣在那兒杵著等死了。

這漢子站在二樓樓梯口停住身形,越想越納悶,他盧大義年紀輕輕就已是春秋某個亡國的一條軍中好漢,這麽多年身手把式都沒有丟掉,甚至到了這座古代西域都護府,還靠著際遇跟在此隱姓埋名的江湖前輩學了好些獨門絕學,多少次趟在血水裏的驚險廝殺,如今更是摸著了小宗師的門檻,在好事者排出的外城二十人高手榜上雖說敬陪末座,名次不咋樣,可好歹是上了榜的人物,難不成真如那個垂垂老矣的師父所說,西域這地兒閉門造車出來的所謂高手,成色太差?比起中原正統江湖差了十萬八千裏?盧大義十九歲就跟隨恩主逃亡到了西域,以往又是軍中銳士,對故國故鄉早也淡了心思,至於那離陽王朝的江湖,更是從未涉入,總覺得這座城市就算是西域的國都了,能夠在這裏出人頭地,打拼出一番事業,比起中原高手就算遜色,也差得不多,堅信內城高高在上的十大高手,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比肩那什麽天下武評宗師,也總該有兩三人可以有資格上榜。只是今日跟那個年輕人不過打了個照面,盧大義就猛然驚醒自己井底之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