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五)(第2/4頁)

徐鳳年握刀卻不忙於完整拔刀,在身體前沖中,半寸半寸的遞增,那種如日中天的散亂光芒也收斂,如水凝冰,猶如實質。這一切變化雖然復雜,不過是徐鳳年進退間的轉瞬功夫,好整以暇的拓拔菩薩眯起眼,以不變應萬變等待徐鳳年大概應該在十步後的抽刀,顧劍棠大名鼎鼎的方寸雷,終於要來了嗎?

至於那顆一掌拍開並未潰散的繞後紫雷,拓拔菩薩根本不視為威脅。因為那顆紫雷的流動速度相比他的身形輾轉,慢,太慢了。天下武功,只要慢上一線,任你擁有山嶽傾倒的龐大威勢,也是無用。

徐鳳年手持那把大奉名刀“氣韻”欺身而近,果真如拓拔菩薩所料在十步之遙,鋒芒畢露。但拓拔菩薩有一點猜錯了,方寸雷不綻放於拔刀,而在那把刀的重新歸鞘。兩人之間,頓時平地起驚雷,饒是拓拔菩薩貨真價實的大金剛境界體魄,也不敢完全硬抗下這道滾滾奔雷,他雙掌掌心向外,稍稍往上一托,擋掉大半勁頭,身體順勢側向移開,徐鳳年直面那條直線上,震響聲綿綿不絕,兩側百余人被罡風沖擊,刹那間都如同為風摧折的樹木拔地而起,向後墜落。

拓拔菩薩在避其鋒芒後,幾乎本能地就氣機流轉六百裏,迎接徐鳳年真正殺招的後手。果不其然,徐鳳年的方寸雷是歸鞘,第二刀則是徹徹底底的拔刀,一抹耀眼白虹如蛟龍逶迤山脈朝拓拔菩薩撲殺而去。拓拔菩薩這“一氣”起始一炷香前,氣最壯於先前一拳撞彎徐鳳年橫在胸口的放聲劍,將徐鳳年撞入這座戰場,當下雖說氣勢不可避免下降,但炸爛這一抹白虹仍是綽綽有余,力求一拳建功的拓拔菩薩不遺余力,彎曲手臂做提錘勢,不但砸散了白虹,甚至砸在了那柄狹刀上,徐鳳年試圖耗盡拓拔菩薩的氣機,等待那稍縱即逝的換氣空隙,拓拔菩薩何嘗不是在等徐鳳年力竭而換上一口生氣的破綻,所以他這一拳不但要迫使徐鳳年一氣枯竭,還要迫使徐鳳年在倒退途中不得不勉強換上一口新氣。但是徐鳳年的接招大出意料,分明不像拓拔菩薩那麽孤注一擲,選擇了留有余地,任由拓拔菩薩的小半拳罡透過刀身,轟在胸口,徐鳳年身體在空中飛旋倒掠,如蝶翩翩,就要撞入地面之際,手中狹刀刀尖在地面輕輕一點,撩出一大抔黃沙,身體後仰,雙腳踉蹌退去,面朝拓拔菩薩,之前吸氣後一直沒有泄氣的舊氣,盡數消散,緊接著嘴唇微動,輕輕一氣呵出,準確說來是試圖一氣呵成,呵成一氣。

拓拔菩薩面露冷笑,他哪裏會給徐鳳年大搖大擺換氣的機會,趁著徐鳳年匆忙換氣氣未升的短暫空當,大踏步前行,雙拳迅猛捶出。拓拔菩薩雖說僅剩三分氣力,但是這拳若是錘中,比起徐鳳年氣勢巔峰時扛下自己十二分氣力還來得立竿見影,如巧勁打中蛇七寸,肯定要這個花樣新招層出不窮的家夥吐出一大碗鮮血。

人生天地間,從生到死,其實都在做一件最容易被忽略的事情,那就是呼吸,一呼一吸,如此往復,醒時做睡也做,不知有百萬千萬次。道教養生證長生的吐納術,便是返樸歸真,在這呼吸最小事上做千秋最大文章。純粹武夫的金剛境界,殺死三教中人的指玄高手,不多見,但就算發生了,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就在於金剛指玄兩境的差距算不得什麽鴻溝,真正難以跨過的門檻,是天象境,人貓韓貂寺之所以在離陽江湖上那般鼎鼎大名,以至於被譽為陸地神仙之下第一人,就在於他的指玄境界,能夠力拼甚至宰掉與天地共呼吸的天象境大宗師。

拓拔菩薩眼神凜然,怒喝一聲,竟是強行換氣,身形站定,雙腳深陷地面,原本錘向徐鳳年的雙拳相互一敲,氣機暴漲。

原來在這之前的轉瞬間,拓拔菩薩驚愕發現徐鳳年那把脫手而出的長劍,極其“湊巧”地在徐鳳年倒退後換氣時,好似被無形氣機牽動,自行歸鞘了。與此同時,那顆被拓拔菩薩忽略不計的“慢悠悠”紫雷,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沖到自己背後。

徐鳳年嘴角滲出血絲,默念道:“還鄉。”

背後所負長劍“放聲”,在鞘中長嘯不止,如秋蟬最後的一聲嘶鳴,高歌人間。又似遲暮老人離鄉多年,只想死於故鄉。

戰場上那一千多人全部捧著腦袋捂住耳朵,蹲到地上,仍是減輕不了那陣如尖針刺破耳膜的劇烈疼痛感。

拓拔菩薩背後如同綻開出一朵兩丈高的紫金蓮花,片片花瓣怒放。

拓拔菩薩顯然仍是小覷了這歸鞘一劍的威力,後被如遭撞鐘,不得不向前踩出一步,身軀前傾,像個駝背,這才堪堪卸掉那股勁道。

拓拔菩薩悄悄咽下湧到喉嚨的那口鮮血,面無表情,望著這個恰逢“江湖千年不遇之大年”而乘勢而起的年輕人。這位北莽軍神,既沒有見識到新招而感到驚奇,也沒有因為自己落了下風而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