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大風起時,豈能不落人頭(下)(第3/4頁)

身披鐵甲頭頂盾牌的力士眼角余光,瞥見一座對樓被城頭拍杆重重拍下,對樓劇烈搖晃,頂部給拍成稀爛,十幾個神箭手當場暴斃,肉泥一般,與對樓融為一體。他重重呼吸,咬牙繼續向上攀沿,然後瞬間就脫離了雲梯,不僅是他,還有身後三四名力士也是一般無二的下場。他頓時心如死灰,下一刻,他與幾名北莽力士的後背幾乎同時撞在了雲梯附近的城墻之上,如同一串被繩子串起的可憐螞蚱,摔了個七葷八素的他死死拿住盾牌,擡起手臂擋在頭頂,果不其然,下一刻城頭之上就有輕弩激射而下。暫時逃過一劫的他知道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頭,他們一夥人是給北涼守軍的飛鸮給鉤住甲胄了,這種專門對付大莽力士的器械是一根長七丈的鐵鏈,鐵鏈之上每隔三尺便釘有鋒銳飛鉤,雲梯甲士一旦被鉤住,就身不由己了,很快就會被拖拽上去,迎接他們的是一根根長矛。他親眼見過許多力士便慘死在這飛鸮之下,若是這個時候匆忙卸甲,企圖墜城逃生,根本就不現實,被懸掛在鐵鏈最上方的他低頭怒吼道:“握緊戰刀!”

這條鐵鏈飛鸮被城頭數名北涼健卒拉拽回去,四名北莽力士的鐵甲與墻壁摩擦發出嗤嗤聲響。四人中最先以這種狼狽方式“登上”城頭的他頭腦幾乎一片空白,憑借本能擰轉身形面朝城頭,在他被拽出城墻後,持盾護在前方,瞬間盾牌就被矛頭擊中,重重撞返砸在胸口,但是就在他試圖竭力胡亂揮出一刀後,城頭之上,一名北涼持有古怪直柄橫刀的守卒砸中他的頭顱,鮮血四濺,當場斃命。至於在他死後給陸續拽入城頭的三名力士,或死在這種剉子斧下,或死在長矛下,屍體被拔離飛鸮,隨意推下城墻,然後那根飛鸮再度重重拋出城頭。

虎頭城戰線上,一方蟻附,一方殺蟻,真是雙方人人命如螻蟻。

深陷敵軍腹地的徐鳳年繼續前行,勢如破竹。

所向披靡,沒有一合之敵。但是徐鳳年清晰感受到幾團濃郁氣機在旁覬覦,跟隨自己的身形悄然移動,這些人無疑是伺機而動的北莽武道高手,多是小宗師境界,更遠處兩百步開外則隱藏有兩名頂尖高手,一名金剛一名指玄。徐鳳年一路直線前行,殺人沒有任何花哨動作,多是槍仙王繡悟出四字訣中的崩字弧字兩訣槍法,尤其是弧槍,大開大合,最適以少敵眾的亂戰,弧槍式所至,夾雜以崩字訣氣機,徐鳳年身邊兩丈內,無人存活。

但是長驅直入的徐鳳年沒有絲毫得意,反而心思越來越沉重,自己直奔董卓大旗所去,誰都知道真正能擋地住自己腳步些許的角色,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普通士卒毫無意義,但是北莽步卒方陣的推進,一絲不苟,沒有任何變動,一旦不幸遇上自己,死即死。

歷史上草原騎士的大舉南侵,大多繞開險要關隘和雄城大鎮,要麽就是圍而不打,使其孤懸鐵騎大軍之中,迫其繳械投降。真正意義上的攻堅戰,一來馬背上的遊牧民族不擅長,二來得不償失,與其在邊境上跟城防穩固的守軍死磕,不如繞城而過,在城小墻矮且士氣萎靡的腹地大肆遊掠。徐鳳年雖然很早就清楚北莽出自下策,最早拿北涼開刀,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在下策之中,董卓和太平令顯然也是野心勃勃,要拿北涼三十萬邊軍當作磨刀石,這就像徐鳳年不久前拿拓拔菩薩蓄勢是一個道理,若能勝之,以後就會是一馬平川的光景。北涼一旦失陷,看似傷亡慘重的北莽,卻可以贏得最為寶貴的大勢,恰如當年徐家鐵騎戰勝西楚,於西壘壁一戰定鼎,之後打西蜀打南唐,不過是收拾殘局錦上添花而已。讓徐鳳年感到沉重的關鍵點在於,北莽一開始是董卓太平令寥寥幾人有此雄心壯志,但是隨著虎頭城和葫蘆口兩座戰場的鏖戰,北莽士卒已經開始迅拋開下馬作戰的不適感,徐鳳年帶著幽騎在葫蘆口境外與北莽騎軍廝殺,當時沒有見到種檀的率軍攻城,印象不深,只有當自己身臨其境,親眼看到他們的有序推進和輪換攻城,才發現北莽百萬大軍壓境的孤注一擲,勝算真的很大。

徐鳳年驀然間生出一股怒意。

北涼地狹人少,清涼山每每招攬到一位小宗師都要小心用之,哪怕是他徐鳳年,對指玄境劍道宗師糜奉節,那也是頗為以禮相待。但是在這一處戰場之上,已經死了幾個小宗師了,先前那撥露面的三個,後來阻攔道路的又有兩個,被自己發現蛛絲馬跡,隨手拋出一根箭矢釘殺當場的也有一個。眨眼之間,這就有六個了,反觀整座清涼山整個拂水房,又能有幾個聯袂出席的六名小宗師?

就在徐鳳年準備對隱匿高手痛下殺手的時刻,那些氣機綿長的武道宗師突然不約而同地撤離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