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欠債不還錢,說與山鬼聽(第2/4頁)

徐鳳年為此專門從屋內翻找出一份廣陵道的堪輿形勢圖,緩緩攤開在桌面上,許煌一手持酒杯,一手“指點江山”,娓娓道來:“山水畫講勢,武人過招,也講氣勢。那麽西楚的國勢,就在謝西陲西線戰敗楊慎杏閻震春兩員春秋老將、寇江淮在東線大放光彩和曹長卿一戰而定廣陵江之後,幾乎達到了頂點。但是……”

許煌往自己只剩一半酒的杯中倒滿了酒,又指了指手邊的酒瓶,“西楚國勢再盛,終究是一杯酒而已,而離陽之勢,則是大如酒瓶,楊慎杏的薊州步卒傷亡不小,閻震春的騎軍一戰盡沒,甚至廣陵王趙毅的水師全軍覆沒,瓶中酒水,仍是比這杯中酒要多,多很多。這還僅是我們紙上談兵,說那兵力多寡而已,離陽真正的大勢,在於新帝登基後,離陽民心,依舊穩固,甚至可以說是愈發穩固,永徽祥符交替,遠沒有外人想象中那般動蕩不安,所以離陽西楚之戰,前者可以一戰功成,後者卻是一敗皆休!”

許煌伸出手指先後點了點廣陵江北岸的一處重鎮,和南岸劍州的一處關隘,沉聲道:“若我是那曹長卿,就在老將吳重軒率領南疆大軍半數渡江之際,派遣一員敢打硬仗的悍將帶一萬精軍南下到此,掐斷退路,再讓一員老成持重善於防守的將領死守西線門戶,讓南疆十萬大軍想戰戰不得,想退也退得不舒服。”

徐鳳年微微俯身看著地圖,皺眉輕聲道:“我北涼步軍副統領顧大祖提到過吳重軒這名老將,認為此人治軍領軍都遠在楊慎杏和閻震春之上,麾下猛將也不在少數,長途跋涉異地作戰,吳重軒不會不盯著自己的後方。”

許煌瞥了眼身邊翹二郎腿嗑瓜子的司馬燦,後者悻悻然放下手中那捧瓜子,正襟危坐道:“吳重軒和他身邊那撥功勛悍將,都是打老了仗的經驗豐富之輩,不會如此疏忽,但是呢,兵書上俗話說千裏不運糧,這是南疆大軍潛在的不小隱患,更致命的缺陷,更不是吳重軒等人可以解決的,那就是再熱血再激昂的沙場之爭,從來都是廟堂之爭無聲無息的漣漪,自離陽先帝起,就信不過燕敕王趙炳,當今天子也不例外,削藩削藩,說到底不就是拿北莽削北涼三十萬鐵騎的藩,用西楚削南疆二十萬虎狼之師的藩?吳重軒要是輕而易舉打下了西楚,太安城那幫官老爺就不怕人家十幾二十萬南蠻子,沒事做了,就順勢一口氣跑到他們眼皮子底下耀武揚威啊?”

司馬燦忍不住偷偷從桌面上重新揀起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含糊不清道:“北涼漕運受困,南疆十萬大軍又何嘗真的舒坦了。所以這場仗啊,吳重軒萬一能打趴下曹長卿,那是他有通天本事,這期間朝廷肯定也要動手動腳的,就跟當初閻震春不得不‘心領神會’涉險冒進是一個道理。打成僵局,離陽朝廷最開心,打輸了,就等著被南征主帥盧升象就地整編收納吧,一兵一卒都別想回到南疆了,說不定連吳重軒都要進京為官,棠溪劍仙盧白頡不是剛剛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被貶謫當了經略使嘛,吳重軒就不心動?不想跟那個尚且根基不穩的新任兵部侍郎唐鐵霜爭一爭?你小唐年紀輕,軍功也不咋的,名氣更沒我大,憑啥子跟我老吳搶位置嘛……再說了,太安城不都說不想當首輔的文官不是好文官,不想當兵部尚書的將軍也不是好將軍啊……”

晉寶室在桌底下一腳重重踩在這家夥的腳背上,司馬燦明擺著是飽受摧殘的過來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終於沒那麽玩世不恭,“雖然說離陽趙室朝廷行事霸道,一邊隔岸觀火看著涼莽大戰,一邊還要親身陷陣跟西楚叛逆過招,還要處心積慮跟老一輩王爵的藩王玩心眼,但我司馬燦不得不說,離陽先帝真是個手腕厲害的君王,遍觀史書,如果不談邊功一事,那麽怎麽都該排進前五,別的不說,只說削藩大勢之下,我們不妨扳手指頭算一算,北涼這邊不去說,那淮南王趙英,自己跑去沙場上戰死了,對吧?膠東王趙睢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守著東北門戶,沒錯吧?世襲罔替靖安王的趙珣也恨不得跟朝廷掏心窩子,在自己腦門上刻下一個大大的忠字,是不是?所以說啊,一部春秋史書,是各國將軍你方唱罷我登場,什麽皇帝什麽文官都一邊涼快去,一頁頁都在寫武夫救國四個大字,而永徽之春呢,則換成了文人治國四個字,張巨鹿領銜,兵部之外的五部公卿群策群力,真是好一個氣象萬千啊。哪怕一千年後,只要是個讀書人,都會為這段熠熠生輝的歷史感到自豪。”

司馬燦突然一個停頓,環顧四周,如同那賣關子抖包袱的說書先生,喝了口酒,“那麽,問題來了!為何表面上看是離陽越拖贏面越大,北莽越耗著越贏面越小,先帝卻仍是執意要讓廣陵道燃起硝煙,繼而讓北莽認為有機可乘,在這個時候大舉南侵呢?兩線作戰,就不怕再厚實的家底也給揮霍一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