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們這一劍

這話一說出口,殷長庚韓醒言這一撥,還有李懿白和宋庭鷺單餌衣三個,都給震驚得無以復加。

對祁嘉節這種有望成為劍道魁首的宗師,放話說要讓他連劍都拔不出劍鞘?

大概江湖一千年來,只有那位過天門而不入的呂祖才能說得吧?

這個腋下還夾著書的家夥,是要以勢壓人?可祁嘉節雖不以充沛氣機稱雄武林,但能夠成為京城第一劍客,武力緊隨武評十四人之後,若說連劍也拔不出,那也太荒謬了。

分明眼前就是一副大戰在即的危殆形勢,可莫名其妙就給卷入風波中心的柴青山沒有動靜,既沒有要帶著李懿白和兩個徒弟離開的意圖,也沒有如何運轉氣機以防不測。顯而易見,徐鳳年和祁嘉節要是放開手腳廝殺,身在逃暑鎮也好,退出逃暑鎮也罷,差別都不大。柴青山應該就是押注兩人對峙,是點到即止的君子之爭,雙方形成默契,僅在方寸間爭高下,不至於連累小鎮眾人。這種有“吹毛求疵”之妙趣的巔峰切磋,有一定道行眼力的旁觀者,最能順手拿來砥礪自己武道心境,柴青山怎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祁嘉節斜提那柄鑄於景龍劍爐的名劍長鋏,全長三尺三寸,五指修長如玉的右手沒有伸手去拔劍,但是長鋏驟然間鏗鏘如龍鳴,出鞘不足一寸,客棧檐下頓時有寒冽風霜撲面之感。

這一次略作“停劍”後,長鋏劍身出鞘長度猛然間暴漲至三寸有余。

長鋏兩次離鞘,都無比順暢。

但是世間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接下來長鋏紋絲不動,習武之後聽力更加敏銳的東越劍池三人,已經聽到一陣陣如蚊蠅振翅的細微聲響,不絕於耳。

而殷長庚等人也發現屋檐階外,在逃暑鎮的街面上,塵土漸漸飛揚,形成一個個陸地龍卷,旋轉緩慢,如一群黃裳女子曼妙起舞。

長鋏終於以高士箐都能肉眼可見的極其緩慢速度,再度出鞘一寸出頭。

但是祁嘉節那好像不管身處何地都不染塵垢的蜀錦袍子,開始輕輕顫動,如平鏡湖面給蜻蜓點水了一下,輕起漣漪。

逃暑鎮烈日當頭,祁嘉節所站客棧屋檐下的位置,恰好明暗交替,原本常人不易察覺的絲絲縷縷筆直光線,不但變得清晰可見,而且在一瞬間就變得扭曲起來。

宋庭鷺和單餌衣不約而同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眼神出現了錯覺,可是眨眼過後,那些詭譎光線的確是如蛇曲行。

與之同時,街面上那些小龍卷刹那間破碎散去。

長鋏終於又出鞘一寸。

高士箐渾然不覺自己已是滿頭大汗,鬢角青絲濕答答黏在緋紅臉頰上。趙文蔚也下意識松開拳頭,攤開手掌在袍子上蹭了蹭汗水。

白衣背劍少女同樣是局外人,但其實比高士箐他們還要緊張,跟同門少年竊竊私語,“宋庭鷺,你覺得姓祁的那把劍能夠全部出鞘嗎?”

腰間長劍竟是長達四尺的宋庭鷺想了想,鄭重其事道:“你喊我聲師兄,我就告訴你答案。”

少女別了一枚劍形紫檀簪子,那雙柳葉眉更是如同細劍,所以當她皺起雙眉的時候,顯得格外英氣勃發,不過少女很快就燦爛一笑,嬌滴滴喊了一聲師兄。

少年好像白天見鬼似的,打了個哆嗦,然後裝傻嘿嘿笑道:“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

以少女的脾氣要是擱在往常,早就拔劍砍得劍池未來宗主滿山跑了,但是今天她破天荒深呼吸一口,就放過了宋庭鷺。後者很快就明白其中緣由,狠狠翻了個白眼,比起當初趙文蔚死死盯著自己師妹的暴躁,挺有精氣神的少年,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是蔫蔫的。沒法子啊,師妹要在她、以及劍池幾乎所有師姐師妹們心目中共同仰慕的某個人面前,很用心地保持淑女形象。師妹這種原本估計一輩子都不會跟額黃胭脂打交道的家夥,結果到了幽州後,每次在街上瞧見水粉鋪子,就開始挪不開腳步了。當時就算撒潑打滾,也應該讓服師父別答應師妹一起來北涼的。

原先那些造就小龍卷的塵土消散之後,隨風而起,徐鳳年隨手一拂,輕輕拍散。

祁嘉節握劍的那只手五指彎曲,轉為虛握長鋏,長劍急劇旋轉,如掌心有驚雷滾走。

長鋏劍身乘勢又硬生生拔鞘三寸。

只這名北地劍豪腳下的青石板,迸裂出一張蛛網,且那些裂縫不斷向外擴張延伸。嚇得高士廉趕緊拉著趙文蔚匆忙退後。

殷長庚趙淳媛這對年輕夫婦都看到祁先生那襲白袍的袍腳,開始飄搖掀動,然後動靜越來越大,獵獵作響,如沙場上大風吹拂戰旗一般。

之前還有閑情逸致偷偷打量那白衣少女的趙文蔚,忐忑不安,恨不得為神仙人物的祁先生搖旗呐喊,無比希望祁先生一鼓作氣拔出整把長鋏,也好滅一滅那個年輕北涼王的囂張氣焰!不過說實話,這個在離陽朝野惡名昭彰的西北藩王,真正親眼見到後,拋開那句極富挑釁的言語不提,就跟趙文蔚在皇宮勤勉房和趙家甕國子監求學時,見到那些出類拔萃的讀書人沒什麽差別,身世好,相貌好,脾氣還不錯,屬於那種即便不喜卻也討厭不起來的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