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杆梅子酒,白衣返北涼(第2/3頁)

白狐兒臉雙手拇指分別將繡冬春雷推刀出鞘寸余。

徐鳳年站在兩襲白衣之間的門口。

與此同時,六珠菩薩也站在院外,整座懷陽關也開始聞風而動,鐵甲錚錚,響徹大小街道。

攜帶梅子酒回到北涼的陳芝豹轉過身,直截了當問道:“誰殺了齊當國?”

徐鳳年回答道:“洪敬巖。”

陳芝豹反問道:“拓跋菩薩有沒有對齊當國出手?”

徐鳳年沒有繼續答話。

他與這位歸順離陽朝廷的白衣兵聖之間,其實說不上話,當初白衣送行世子殿下離開涼州是如此,上次在廣陵江上重逢一戰也是如此。

在黑壓壓一大片鐵甲擁簇下的褚祿山單獨大步跨入小院,走到徐鳳年身邊,高高拋出手中那壺酒,沒好氣道:“姓陳的,少在這裏說風涼話,給老齊祭過酒,給老子趕緊滾蛋!”

陳芝豹擡手接住那壺綠蟻酒,在棺材前蹲下身,打開酒壺,慢慢倒酒在地上。

誰都不知道,清高自負如陳芝豹,這輩子真正視為朋友兄弟之人,不是同為徐驍義子且享譽中原的袁左宗,更不是大奸大惡卻才華橫溢的褚祿山,更不是曾經對他極為推崇的現任涼州將軍石符之流。

而是這個躺在棺材裏的齊當國,一個在北涼在離陽在北莽都名聲不顯的男人。

先前在北涼,陳芝豹只有那座遠在關外黃沙大漠裏的偏遠宅子,也只有齊當國多次造訪,兩人也從無相談甚歡的場景,就只是默默喝酒,齊當國是一壺壺豪飲,一向不喜歡飲酒的陳芝豹便陪著小酌幾杯。每次陳芝豹返回涼州州城,幾乎從不住在清涼山王府,都會借住在齊當國的那棟宅子,即便是姚簡葉熙真兩人盛情邀請,也做不到這一點。白羽輕騎舊主韋甫誠和鐵浮屠上任統領典雄畜就都想不通,想不通為何他們心悅誠服奉若神明的陳將軍,會樂意跟一個只曉得沖鋒陷陣的小小折沖都尉打交道,甚至在齊家宅子裏私下喝酒的時候,陳將軍被那個大老粗借著酒意“教訓”幾句,也不生氣,而只是流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那兩位跟隨白衣兵聖出涼赴蜀的嫡系大將,這麽多年一直清晰記得某次新年清晨時分,借住在齊家的陳將軍一大早就被齊當國喊起,非要拉著一起去張貼春聯和福字,陳將軍只得跟著跑了一遍大小院落,把韋甫誠和典雄畜氣得差點當場就要跟沒有眼力勁的齊當國翻臉,在他們看來,陳將軍肯下榻在你齊家就已經是天大面子了,竟然還敢得寸進尺,這不是找削是什麽?但是不知為何,面對每張貼一幅對聯一個福字就要不厭其煩念一句好的齊當國,陳將軍始終沒有半點異樣,只是在貼歪的時候提醒一聲,後來想破腦袋也沒弄明白的典雄畜壯著膽子去問陳將軍,是不是早年在春秋戰場上齊當國救過陳將軍,所以才這麽念舊情?陳芝豹當時笑著搖頭,說跟隨大將軍南征北戰滅六國,只有他救別人的份,就像那場公主墳戰役救了袁左宗一樣,尤其是救齊當國就多達六次之多,僅是西壘壁戰役中就有三次。典雄畜更奇怪了,可是不管怎麽刨根問底,陳將軍也沒有給出理由。

陳芝豹倒酒極其緩慢。

倒完一壺酒,輕輕把酒壺放在腳邊,擡頭看著那具裝著那位故人的嶄新棺材,嘴唇抿起。

徐家軍在離陽朝廷名聲鵲起卻尚未真正成就大勢之時,實在是打了太多場苦仗,每逢敗仗,需要有人殿後之時,總會有一個不善言辭的憨厚年輕人率先站出來,“我來!”

誰跟他搶他就跟誰急。

他的理由是我的命不值錢,當年在兵荒馬亂裏活下來就已經是賺到了,死了麽得關系!

春秋大戰,戰火紛飛,帝王公卿會死,販夫走卒會死,沙場武人自然而然更容易死,所以那會兒生死是小事,是平常事,但是像那個年輕人那樣生怕自己不戰死的家夥,其實也不多。

那時候姓齊的年輕人,在亂世實在活不下去才選擇投軍之後,靠著出眾膂力和悍不畏死一步步做上了徐驍貼身親衛小頭目,然後在一次次鬼門關撿回命後當上了他夢寐以求的扛纛之人。

離陽定鼎天下,徐家軍將領風風光光進入太安城,當時滿城風雨,都傳言他陳芝豹要封異姓王就藩南疆或者兩遼,然後是那個剛剛成為大將軍義子的齊姓年輕人,拎著酒找到他,狠狠砸在桌上,撂了句狠話,“陳芝豹,你要是敢離開徐家軍,以後我就不把你當兄弟了!”

那時候聲勢宛如早年白衣僧人李當心身在太安城的陳芝豹,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有些莫名的心酸。

這個其實一眼看去就很色厲內荏的家夥,撂出狠話的言下之意,其實是我齊當國自知配不上你把我當兄弟,但那是你陳芝豹的事,我反正還是把你當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