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四)(第2/3頁)

清涼山大管家宋漁皺了皺眉頭,沒有答話。

如今北涼,甚至大概連許多進入拂水房稍晚些的諜子死士,都不了解當年那個印象中一年到頭咳嗽不斷的老管事,其實跟聽潮閣李義山和當今褚祿山一樣,都是拂水房的創始人,湖底老魁當初之所以會被禁錮在聽潮湖底下,是敵不過劍九黃的緣故,可是劍九黃為何會留在清涼山當馬夫,就又是一樁早已淹沒在拂水房密档深處的秘事了。徐驍封王就藩北涼之後,無數中原遺民和江湖草莽多如過江之鯽,紛紛前往清涼山向徐家報仇,如果說當時手段盡出也殺不掉老瘸子人屠,是因為徐驍當時身邊有徐偃兵韓嶗山這對王繡師弟擔任貼身扈從,那麽那時候經常逛蕩北涼三州的世子殿下徐鳳年,身邊明面上的仆從扈從,若說跟同樣不務正業的北涼將種子弟爭風吃醋還算湊合,但是遇上真正的江湖高手頂尖刺客,可就不夠看了,為何徐鳳年依舊能夠活蹦亂跳到世襲罔替?

當時的梧桐院管事宋漁,這個言語和煦、脾氣溫醇的不起眼人物,早年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忙著給無良世子殿下喝花酒付錢結賬,為那些入了主人法眼的遊俠兒贈送黃金白銀匾額,像是只會為世子殿下做些擦屁股勾當的無害家夥,就是一切的真相。

在白狐兒臉看遍聽潮湖武庫秘笈之前,其實還有一人率先完成這項壯舉。

這個人就是宋漁,雖然因為年少時曾經身受重創的緣故,落下難以根治的病根,導致至今只有二品小宗師的體魄,但是無論眼界之高,還是博采眾家之長後的種種指玄境秘術,宋漁可謂當之無愧的清涼山徐鳳年之後第二人。

當樊白奴被宋漁領到一處湖邊亭附近,幾乎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年輕藩王。

亭子裏的座位並無主客之別和高下之分,年輕藩王身邊圍坐著一位風度翩翩的白衣書生、一個身材高大的威嚴老人、以及與老人有六七分面貌神似的中年人。

看到樊白奴一行人後,年輕藩王緩緩起身,走到台階頂部,面帶微笑,迎接這位悄然潛入涼州的敵國郡主。

樊白奴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後,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對這個姓徐的年輕人更加憎惡。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如此,也許是此人迫使陳芝豹離開了北涼,也許是此人徐驍嫡長子的身份,也行是那場葫蘆口慘烈戰役傳入北莽王帳的後遺症,也許是前不久剛剛聽到的洪敬巖死訊。

樊白奴迅速壓下心頭的厭惡情緒,盡量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畢竟在徐鳳年這種武評大宗師面前稍稍流露出一點異樣,就會被抓住端倪。

雖然四個男人原先都在喝酒,但亭中擺有一張小巧精致的黃花梨幾案,整套茶具一應俱全,想必這也算是北涼的待客之道,對待沙場之外的女子。

果不其然,那名身形妖嬈的貌美女婢跟隨樊白奴一起走上台階,眉眼低順,腳步輕靈,坐在了幾案一側,動作嫻熟地開始煮茶。

隨著洪嘉北奔的落幕,不乏有天潢貴胄身份的春秋遺民們,為北莽權貴帶去一股春風化雨的中原文雅氣象,飲茶便是其中一事,在這之前,北莽對於中原的飲茶印象,無非就是放茶葉和倒茶水兩個動作,如今倒是連七禁十二宜這般比大奉時期還要愈發講究的繁縟規矩,都成為定例了,而且有模有樣。

徐鳳年重新落座,跟摘掉帷帽的樊白奴相視而坐,為她介紹其余幾人的身份,分別是龍虎山的白蓮先生,現任北涼道副節度使楊慎杏,暫任薊州副將的楊慎杏之子楊虎臣,最後添上一句,都不是外人,她青鸞郡主盡管暢所欲言。

在樊白奴字斟句酌小心思量的時候,徐鳳年突然望向亭子外的三名北莽怯薛侍衛,收回視線對她緩緩說道:“如果本王沒有記錯,那種金桃皮鞘白虹刀,是耶律皇室在三十年前監制出爐,總計不過十六把,除去王帳庫藏的幾把,整個北莽也就賜下九把,黃宋濮、柳珪還有楊元贊都獲得過,最近兩把,好像是董卓當上南院大王和種檀升任夏捺缽,亭外之人能夠腰挎此刀,而且一看就是懸佩多年的舊物,本王相信身份怎麽都不會低於郡主,不如一起入亭喝酒,嘗一嘗咱們北涼的綠蟻?”

樊白奴眼神中閃過一抹訝異,正要開口說話,結果這位年輕藩王下句話差點讓她憤然起身。

“之所以知曉此刀來歷,與博聞強識無關,只不過一來聽潮閣早就這款刀的實樣,好像正是早年徐驍在草原上,從一位耶律王爺的腰間親手摘下的,去年楊元贊在葫蘆口又留下了一柄。”

她冷笑道:“王爺自然是戰功顯赫,不輸父輩,只不過無需用這款戰刀來提醒外人。”

徐鳳年搖頭笑道:“郡主多想了,本王如果想跟你耀武揚威,就不會在這裏接見你們四人了,你們既然從幽州而來,我讓你們直奔葫蘆口豈不是更加簡單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