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生死之間見生死(第2/3頁)

當某一柄飛劍落在大蓮花峰外的深澗之中。

徐鳳年的臉龐已經模糊不清。

可是那一柄銹跡斑斑的不知名古劍,已是吳家劍冢二十萬飛劍中的最後一柄了。

但那位張家聖人,哪怕看上去已是背靠天門,可是他的雙腳,事實上依舊還是立於那道門檻之外。

一步之遙,天壤之別。

天庭人間。

老人低頭斜眼望向那柄名為滿甲雪的三尺劍,空閑的左手輕輕按去。

滿臉鮮血的年輕人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

分明沒有望向年輕藩王的老人好似洞察天機,“我知道,你還有最後一劍,只是你千算萬算,都不會算到,整座北涼道四州之地,你換成任何一處,都能夠借到那一劍,唯獨在這武當山,你做不到。武當山畢竟是道家清凈地,自古即是道教北方祖庭,自大秦皇朝到大奉王朝,再到如今離陽,此地幾乎從無戰火殃及,所以與你徐家的天人感應最為孱弱,若是在涼州關外,在幽州葫蘆口,別說我阻擋不住你借取鄧太阿最後一劍,恐怕此時都已經給你送入天門了。”

老人微微彎腰,輕輕拍了下那把劍的劍柄,“你與那柄太阿劍,難兄難弟啊。”

一抹虹光如彗星當空,由西向東,筆直撞向大蓮花峰。

只是它如同撞在了一堵無形城墻之上。

激起一陣陣刺眼的電光火石,絢爛無雙。

古劍不得向前推進一寸,哀鳴不已。

老人閉上眼睛,好似在側耳傾聽那聲響,呢喃道:“文章講究哀而不傷,沙場卻說哀兵必勝,到底哪個才對?”

老人自問自答道:“讀書人寫文章傷神,可真正嘔心瀝血能有幾人?但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死人才是怪事。”

這位儒家祖師爺終於望向那個年輕人。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鮮血模糊臉龐,因此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痛苦,悲傷,遺憾,釋然,還是什麽。

耗費北涼氣數,興許便能自救,可是涼莽大戰便必輸。

到底也不願嗎?

同樣是“非不能,實不願”嗎?

這位今夜在武當山上力壓兩位武評大宗師的張家聖人,放聲大笑,仰天大笑。

蒼涼,悲慟,欣喜,百感交集。

老人突然朝天空大罵道:“我輩讀書人,自我張扶搖起,雖善養浩然氣,卻從不求長生!滾你娘的天道循環!我鎮守人間已有八百年,便看了你們仙人指手畫腳八百年,如今你們竟然還想得寸進尺?!”

那座天門,砰然炸裂!

老人不理睬身後的巨大動靜,一步踏出,目視年輕藩王,厲聲問道:“徐鳳年,我且問你!新谷曬日,桔槔高懸,漁翁披蓑,老農扛鋤,婦人采桑,稚童牧牛,老嫗搗衣!鐵甲錚錚,劍氣如霜,擂鼓如雷,鐵騎突出,箭如雨下,狼煙四起,屍橫遍野!世間百態,可都看過?!”

那個渾身鮮血的年輕人紋絲不動。

生死之間見生死。

走投無路之時,最能見人性情根骨。

可這個姓徐的家夥,不會是真死了吧?

照理說不至於啊!

老人破天荒流露出一絲慌張,身形前掠,迅速來到年輕人身前,伸出拇指扣住這位藩王的人中,納悶道:“體內氣機分明還挺足啊,怎的就沒動靜了?”

下一刻,這位人間至聖就給年輕人一腳踹飛出去。

老人重重摔在地上,也沒有站起身,就那麽席地而坐,好像還沒徹底回過神。

年輕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膝蓋上,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你大爺的!”

老人捧腹大笑。

徐鳳年完全不知道這個瘋老頭在想什麽,到底想幹什麽。

他不斷大口喘息,當然也在大口吐血。

只是不知為何,痛徹心扉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神清氣爽,如釋重負。

尤其是那一腳踹的,真是踹得自己十分酣暢淋漓。

張家聖人擡手拍了拍灰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讀書人厲害不厲害?”

年輕藩王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動了動嘴。

看樣子,應該是個“滾”字。

老人冷哼道:“呂洞玄又如何,早年不一樣跟我請教過學問!”

年輕人也指了指自己鼻子,然後艱難擡手,做了個嫌棄揮手的動作。

老人頓時臉色難堪。

大秦一統天下之前,張家聖人曾經率領弟子門生周遊列國,唯獨被大秦拒之門外。

老人自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過八百年,是有些晚。”

狼狽至極的徐鳳年略微恢復氣機,微弱問道:“除去了結私仇,還有什麽事?”

老人正襟危坐,沉聲道:“在你與李玉斧斬出天人之隔前,就由我替你們兩人扛下天道壓力!否則閉關修行的李玉斧還好,你徐鳳年就別想安心對付北莽了,你真當仙人能夠眼睜睜看著你們大逆不道?指不定那些家夥幹脆就要讓北莽蠻子入主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