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北涼悲涼(第2/4頁)

盧白頡想到早年那個當面詢問自己能否賣他幾斤幾兩仁義道德的年輕人,心情復雜,笑意苦澀道:“他徐家何至於此?納蘭先生之前不是說過,趙珣離開青州之後,根本失去了對靖安道的掌控,如何能夠阻止漕糧入涼?而且你們暫時也反常地無意染指靖安道,我起先以為是你們擔心兵力太過分散,戰線拉伸過長,以防被吳重軒大軍一鼓作氣揮師南下。現在看來,是你納蘭右慈的意思?故意讓北涼與朝廷為此生出齷齪,生怕北涼邊軍一旦出人意料地打贏第二場涼莽大戰,徐家鐵騎便仍有余力趕赴中原平叛?!”

納蘭右慈斜靠窗口,玉樹臨風,玩味道:“否則你以為一個老吏部侍郎溫太乙,能夠那麽順利返回青州做經略使?朝廷官員不得擔任家鄉父母官,可是離陽律之一!”

納蘭右慈笑意更濃,嘖嘖道:“溫太乙在京城資歷再老,在太安城的官場關系再夯實,也該是去別處破格高升為一道文官領袖。我為了讓這家夥出任靖安道經略使,可是在太安城耗費了不少人情,只不過萬萬別想到啊,離陽朝廷給了我一個天大驚喜,讓馬福祿之子去靖安道掌管兵馬大權,如此一來,在漕糧入涼一事上,文武兩大封疆大吏聯手給那些國之蛀蟲暗中撐腰,這才能夠抵擋得住齊陽龍與桓溫的施壓,要不然換成別人,還真不好說,畢竟兩省主官發起火來,那可不是吃素的,剩余兩百萬石糧草指不定就真要送往北涼陵州了。”

盧白頡一只手掌死死按在桌面上,桌子吱呀作響,可見正在承受棠溪劍仙的磅礴壓力。

心情極好的納蘭右慈自顧自笑道:“這天底下只要打仗,就需要糧草,北涼邊軍也不是那神兵天將,當然也不例外,就算那年輕刺史徐北枳極富先見之明地做了回買米刺史,但僅憑被譽為塞外江南的陵州一地之力,顯然仍是不足以讓即將迎來第二場涼莽大戰的北涼邊軍毫無後顧之憂,那徐北枳這個北涼轉運使怎麽辦?”

納蘭右慈自問自答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這個道理連沒讀過書的市井百姓都懂,何況是身為離陽趙室最希望拉攏的北涼文臣第一人!於是徐北枳就跑去清涼山跟姓徐的藩王說,你家裏銀子是不少,可還是不夠,你賣家當吧,我來幫你折騰這事兒,你徐鳳年眼不見心不煩當個甩手掌櫃,剛好涼州關外要建造那座勞民傷財的拒北城,除去服役軍戶,其他戶籍百姓需要的工錢,就從這裏頭出,而邊軍打仗的糧草,就跟來咱們陵州買你徐家家當的人身上掙,跟他們開價,不收他們銀子,只要糧草。只要他們有本事通過各自私交或是各種渠道,從那些廣陵江沿岸的大小漕運官員手上摳出糧草來,甭管用什麽方式交割給北涼,買賣都作數!”

納蘭右慈伸手指了指盧白頡手邊的一柄折扇,“舊西蜀制扇大家馬小官的晚年心血之作,當世僅存兩把,一把在離陽皇帝的禦書房放著,大概夏日炎炎,也只是看看而已,舍不得暴殄天物地去‘有請清風來’的,還剩一下就在你棠溪先生的手邊了,知道買這把扇子用了多少石大米嗎?六百。聽上去很少對不對?哪怕攤上買家那份打點關系的成本,也是賺到姥姥家了,是不是?不過咱們還真別冤枉那位北涼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啊,肚子裏那筆賬的算法,跟咱們可不太一樣。只可惜,你棠溪先生明白那算法,甚至是齊陽龍和桓溫這兩位一國棟梁都懂,一樣沒用!”

納蘭右慈來到那張黃花梨烏紋半桌附近,突然踮起腳跟,就那麽大傷風雅地一屁股坐在桌上,與站著的盧白頡面面相視,伸出雙手,“棠溪先生不是那種只會埋首典籍的古板酸儒,在京城兵部做過尚書大人,雖不是戶部一把手,但自然也清楚我中原百姓和邊軍青壯的一年口糧,雖然各地風土不同貧富有別,稍有偏差,但是大致相當。棠溪先生是江南道豪門子弟,知道富甲天下的你們那兒,食俗奢侈,闊綽門戶多達四餐甚至五餐,尋常老百姓亦是能夠維持一日三餐,‘兩紹三燒要滿壺,鮮魚最貴是黃花’,這句俗語,可是說得連遠在南疆的我都艷羨不已啊。”

納蘭右慈輕輕搖晃一只手掌,“反觀地貧北涼,即便是陵州百姓,大抵上也是一日兩餐,夏秋兩日素一日小葷,春冬則三日素一日葷,需要幹重活的青壯則每人可飲一勺酒,綠蟻酒嘛,是出了名的不貴。如此一來,北涼青壯一年大概消耗十一石米,婦孺口糧減半,若是一戶人家以五口人算,因為家中往往必有青壯一人身為關外邊軍,所以只按僅剩青壯一人在關內的北涼一戶,一年便需十六七石米,以徐北枳前兩年在陵州的籌糧舉措,大致能夠保證在三年內,關內百姓的糧食不受戰火波及,甚至在危急時刻,還能緊急支援北涼邊軍五十萬石。但這就已經是北涼的極限了,第二場涼莽之戰在即,若是打上一年,以邊軍青壯一人一年十一石糧來算,到明年秋天,那就是需要三百一十萬石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