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海誓篇 第九章 無心插柳

丁寂振臂呼喝,欲待掙脫束縛,無奈枯枝紋絲不動,反越纏越緊,一波波暴虐森寒的魔氣如洪濤般湧入體內,直要將他沒頂。

丁寂只覺得諸經百脈瞬間麻木,像是凝結成冰,那無邊的魔氣兀自源源不絕破關而入,在體內翻江倒海,令得五臟六腑齊齊翻騰欲碎,好似要迸裂開來。

他情知自己的修為與這古樹的道行委實天差地遠,簡直不堪一擊,但束手待斃絕非他的性格,當下運起化功神訣消解來力,明曉得杯水車薪,也絕不甘就此低頭認輸,任人宰割。

然而出乎丁寂意料之外,枯枝上傳遞來的魔氣驟然大減,似乎對方有意手下留情。

丁寂幾欲昏迷的神智稍梢清醒,猛聽見倪姥姥傳來一聲淒厲長嘯。

他忙舉目望去,就見數根枯枝如蠶絲般將倪姥姥捆縛在內,那根余生杖不知何時已碎裂一地。

驀然間,從她體內爆射出一蓬刺目烏光,“喀喇喇”連聲,纏繞周身的數根枯枝盡皆碎斷,在空中化為齏粉。

倪姥姥脫困而出,高高躍起,待要舉掌拍向古木,身軀卻突地一陣劇烈扭顫,“砰”地一聲墜落於地。拼盡最後的余力,倪姥姥擡頭望向丁寂,嘶聲道:“快——”

聲音戛然而止,她的頭顱重重垂落,“嗤嗤”激響聲中,身軀上迸裂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四濺,飆射得丁寂滿身。

一代北海絕頂高手,終不能圓重返故土之夢。

丁寂睚皆欲裂,怒聲大吼,心氣浮動之下魔氣陡盛,眼前一黑已是人事不知。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幽幽蘇醒,周遭一片幽暗,惟獨從頭頂有一束微弱天光射落。

他發現自己正盤膝坐在乾硬的地上,腿下凹凸不平甚是難受,骨骸內臟都發出椎心刺骨的劇痛,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我為什麽沒死?”

很快他便察覺,自己非但沒死,經脈中反多了一股暴戾雄渾的魔氣,浩浩運行不止,所過之處如冰封長河,陰寒難忍。

他的丹田之中,也充盈了這股魔氣,硬梆梆地積聚一團,像塊堅冰,徐徐沉澱。

他心下不覺駭然道:“沒想到那枯枝裏迫入的魔氣竟會霸道如斯!”低頭審視自己右臂被枯枝纏繞過的地方,已然結成一層厚厚的血痂,火辣辣地作痛。

他試著想將右手擡起,可稍稍一動便有股刺痛直鉆心底,“嘿”地一聲頹然垂落。

記起昏迷前的情形,丁寂一慟,耳畔響起倪姥姥戰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到最後一刻,仍想著能掩護我逃走。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肉軀迸裂,化為一片血霧。”念及此處,丁寂一雙拳頭緊緊攥起,胸口怒濤翻湧不能自已。

忽然,有人用沙啞低沉的嗓音說道:“小娃兒,你師父是誰?先前化解貧道所用的心訣,是什麽人教給你的?”

丁寂一凜道:“這裏有人!”他功聚雙目,朝聲音來處望去,心頭頓時驚駭莫名。

說話之人,居然就盤膝端坐在他正前方不足三尺處,兩人面對面相坐,只需稍一伸手便可觸及對方,然而自己適才竟沒有察覺到這人的存在!

他的修為雖未能臻至大乘之境,可十丈之內葉落花飛也絕難逃過一雙耳目。

如果對方足有意隱形匿蹤藏在了自己身後,尚且情有可原,但這人只是四平八穩的坐在對面,自己竟會一無所覺,委實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那人的身影漸漸亮起,充滿了一種詭異的味道。

丁寂定神打量,方自看清是一名年歲蒼老的黃衣道士。

只見他發絲灰白,面色姜黃,雙頰深陷,活脫脫一副病厭厭的模樣,兩只半合半開的眸子裏空洞無神,竟似是個瞎子。

他的雙手露在袍袖外,虛托於小腹前結成印訣,枯乾皺摺的肌膚上現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黑色焦痕,猶如縱橫交錯的溝渠,煞是詭異。

一柄青銅拂塵斜靠在懷中,淡金色的塵絲有氣無力地垂落到膝頭。

丁寂的星目精光一閃,盯視著黃袍道士問道:“是你在搗鬼,也是你殺了倪姥姥?”

黃袍道士木然道:“她膽大妄為,竟敢傷我忘機仙樹,實是咎由自取。”

丁寂心頭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將這黃袍道士立時斃於掌下好為倪姥姥報仇,可自知雙方的修為宛若有雲泥之別,實不宜輕舉妄動,強忍著憤怒道:“你就是百流道人的‘主人’?”

黃袍道士清晰感應到丁寂身上散發出的敵意,卻是毫不在乎,說道:“不錯。”

丁寂擡頭看了眼從高空射落的光線,說道:“原來你一直都藏在這古樹裏。”

黃袍道士道:“小娃兒,你叫什麽名字?用的是哪家的絕學,竟能化去貧道的魔氣?”

丁寂心中恍然道:“這老道沒有殺我,多半是為了圖謀化功神訣。他害死了倪姥姥,又將眾多北海仙林的高手幽禁於知綠谷中,絕非善類。我焉能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