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孫二郎能力不差,又是地道的鄉人,很快就查清了那糧商的來歷。

此人姓萬名銓,乃是東寧縣有名的豪富,城中最大的萬氏糧鋪就是他的產業。家中田畝的數量就不提了,此人還喜歡侵人田產,欺壓良善,連今年的糧價都是他一手炒起來的。據說其妻張氏還是張縣丞的遠房表妹,也正因此,他才能有人照拂,橫行一地。

李牛也是不趕巧,賣糧時正撞上了萬家的二管事回村祭祖。如今正是晚稻收割的季節,糧價是升是降,要浮動多少,都是萬氏最關心的事情。面對這支突然冒出來的糧隊,怎能不上心?

“也是李牛心急,沒有仔細打探,才出了這種紕漏。”孫二郎嘆道,“若只是賣糧也就罷了,賒賬才觸到了萬家的痛處。今年有風災又有匪患,沿海人家生活艱難,多半是要舉債的。萬家有兩個錢行,利息收的極高,遇到這種時候,正是騙人田產,逼人為奴的好時機,豈能讓別人壞了好事?”

聽孫二郎這麽說,伏波一時都有說不出話來。土豪劣紳在她腦海中只能算是個歷史形象,真碰上了,才知道對付起來有多麻煩。

想了想,她問道:“這萬銓是住在城裏,還是住在鄉下?家裏可有護院家丁?”

“平日都住在城裏,護院應該也是有的。前幾年官兵還沒掃海的時候,盜匪猖獗,他這樣的大糧商哪敢獨自出門?而且萬氏也有專門護送糧隊的人馬,想要綁他恐怕有些棘手。”這才是孫二郎最頭痛的,單比戰力,三村聯手興許能勝,但是想抓萬銓做人質,就有些難度了。那可是鄉間豪強,毒辣不遜於賊寇。

伏波挑了挑眉:“誰說我要綁他了?”

孫二郎愣住了:“可是若不綁人,如何換阿牛脫身?如今李家人可都關在縣衙裏,難不成真要劫獄?”

伏波搖了搖頭,又問道:“除了那張縣丞,縣令是何來歷?脾性如何?任期還有幾年?”

這問的可就細碎了,孫二郎卻真能答出:“縣令姓曹,有些貪財,據說這次加收鹽稅,就是他下的令。任期我是不大清楚,但是邱大將軍來之前他就在任上了,估計也當了四五年的縣令。”

這種窮鄉僻壤,一蹲四五年,還能有什麽背景?更重要的是他在匪患最厲害的時候上任,若不是能力出眾,就是朝中沒人。只看那收鹽稅的架勢,八成應該是後者了。這樣的官吏,在乎什麽,又懼怕什麽呢?

沉思片刻,伏波又問道:“萬銓可有外宿的習慣?或者那個張縣丞,有沒有喝花酒,逛青樓的毛病?”

“只要是男子,必然會有啊。城裏有座品芳閣,是數一數二的紅館,不少官吏富商都會光顧,飲酒作樂。”孫二郎道。

“那派人打聽一下,這兩人前往品芳閣可有規律,會不會過夜,還有樓裏的布局如何。”伏波立刻道。

“難不成要在品芳閣設伏?”孫二郎眉頭緊皺,“就算能捉了人,也不好往外帶。這種青樓也有護院,迎來送往的人又多,恐怕……”

伏波擡手打斷了他:“你想岔了。綁人並不能救出李牛,反而會讓那些官吏、豪商們興兵討伐咱們。既然無力硬拼,就要又拉又打,分開應對。要給萬銓、張縣丞以威懾,也要拉攏其他官吏,乃至城中糧商。”

這可比孫二郎設想的要復雜多了。他猶豫了片刻,又小心道:“可若是讓萬、張兩人受傷殘疾,也會引來報復,要如何才能嚇住他們?”

在他看來,伏波恐怕是想趁兩人逛樓子時,偷偷脅持,加以恐嚇。可是青樓人多眼雜,真是喊一嗓子都能叫來人,那就真的逃不脫了。畢竟是要親自出馬的大事,豈能馬虎?

誰料伏波微微一笑:“想要嚇人,何必當面?未知的恐懼,才最能震懾人心。你只管去查,查的越詳細越好。”

看著那依舊自信滿滿的面龐,孫二郎突然松了口氣,也是,海上的險關都能闖過來,這點事又怎能難住他們的當家人呢?

用力點了點頭,孫二郎道:“再給我兩日,定然查個清楚!”

“老爺,李家還沒人來求饒,不會是不想管這幾個了吧?”大管事堆著笑,小心翼翼問道。

不論是發現有人私賣糧食,還是安排官兵前去抓人,都是二管事一手操辦的。對於這事兒,萬家的大管事心底也是耿耿於懷,覺得自己被搶了風頭。這要真是讓二管事成了,他還能討著好了?少不得也要私下上點眼藥。

身材肥大,一臉橫肉的萬銓萬老爺不緊不慢用杯蓋撇了撇茶沫子,呷了一口,才開口:“那李牛可是李家的船長,連他都不管,船不想開了?等著吧,手頭有多少錢糧,遲早會吐出來的。”

聽到這話,大管事也不敢挑刺了,趕緊躬身道:“老爺說的是!臭魚佬的也敢摸米糧,不是自找沒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