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這小賤蹄子,以為自己是什麽身份?腿兒一開的事情,偏要作怪!真是不打不老實!”正在穿衣的女子罵著罵著,突然擡腿一踹,“娘老子都不要的東西,還敢尥蹶子?你爹拿你換錢的時候,你怎麽不倔啊?一頭撞死得了!”

那一腳極重,跪在身前的小丫頭直接撲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然而那女子嘴上仍舊不停:“老娘也是倒黴,養身子才倆月,就把我踢來竹樓,丫頭也不給個機靈的!瞧你這喪氣樣兒,沒得給我招來晦氣!”

對鏡撲粉,也擋不住那越罵越臟的嘴。小丫頭掙紮著又爬了起來,一動不動跪在旁邊,兩只小手已經抓住了裙擺,攥的死緊。身上各處都在痛,她卻一聲都沒叫出來。龜公的打罵,護院的欺辱,被關在柴房混身汙穢,連一口水都沒有的日子,終於讓她學會了閉嘴。眼一閉,不都是一樣過,至少當個丫頭還能有頓冷飯吃。

木著一張臉,她垂頭跟在那女人身後,一步一挪出了屋。

“啊呀,桃兒來了!快快!竹樓來了客,二樓西角那間,怕是大豪,你可小心伺候著。”說著,鴇母還扯了一下桃兒,讓她皮緊著些。

桃兒的臉變了,樓裏說“大豪”,可不是豪富的意思,而是海上來的強人。這可有兩年未見過了,怎地又冒了出來?一想到姐妹們說的那些慘事,她臉色不由有些慌亂,強撐著道:“娘,我這身子還沒養好……”

“屁話!人家要聽曲兒,你哪麽多事兒?是竹樓也不想呆了!”老鴇眼睛一瞪,頓時把桃兒一肚子話都給噎了回去。

強笑了笑,桃兒趕忙道:“娘,我這便去,這便去!”

說著,她轉過身,狠狠瞪了一眼吃力捧著琵琶的小丫頭。都是這喪門星帶來的禍事,等會兒要是真鬧起來,老娘就拿你頂缸!

心裏慌亂,可是桃兒也不敢違命,匆匆帶著丫頭到了客人房前。進門時,她連嬌笑都不敢擺,只小心翼翼道:“客官飲宴,妾前來助興。”

說著,她偷眼一瞧,看清了屋裏的情形。只見兩個漢子坐在桌前,一身黑衣,腰間跨刀,面相不算太兇,但也有些不善。身後還站著個小廝,身量不高,臉上有個青色胎記。沒敢細看,她就飛快低下了頭。這瞧著還行啊,應該不會鬧出亂子吧?

“隨便唱些什麽,喜氣些就成。”

一角銀子迎面砸了過來,桃兒面上一喜,趕忙撿了起來。捏了捏,不算多,然而不陪酒就有錢拿,還是讓她心中歡喜。彈曲兒嘛,還不簡單。

接過琵琶,桃兒挑了個歡快的調子彈了起來,也沒敢上靡靡之音,就是討個樂呵。果真,這曲子似乎如了那兩人的意,也沒多說什麽,他們又舉筷邊吃邊聊,倒是跟酒樓裏吃喝一般。

沒工夫搭理她正好!桃兒可算松了口氣,老老實實唱了起來。誰料這一唱就是一個時辰,眼見都快二更天了,那兩人也沒讓她停。嗓子直冒火,指甲都痛了起來,桃兒面上的笑都快撐不住了,正擔心哪一句唱劈了,突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趕緊按住了弦,桃兒撐著笑臉擡頭,發現來人是個身穿麻衣的大漢,臉上有疤,一身匪氣壓都壓不住,嚇得她立刻又低了頭,不敢再看。

“你先出去候著!”一個人對她喝到。

桃兒趕緊收了琵琶,帶著丫頭匆匆躲了出去。果真是要談事的,這要是不小心聽到了,說不好會平白送命!坐在門口,桃兒還覺得心口怦怦的,喉嚨愈發幹的厲害了。她咽了口唾沫,對身邊丫頭道:“我去喝口水歇歇,若是客人叫了,你給我支應著!”

她可不願在這兒待了,等會這群人談完了,又喝上了酒,還不知會幹出些什麽呢!她寧肯時候被鴇母罵,也不願丟了半條命。這丫頭不是犯賤嗎?讓她受著好了。

連琵琶都沒帶,桃兒一提裙擺,匆匆走下樓去。

那丫頭攔都攔不住,只能看著人一溜煙跑了。聽著屋裏漸漸低下來的聲響,她把身子縮了縮,藏在了陰影裏,連大氣都不敢喘。

屋裏,卻是另一番景象。三人圍坐桌邊,卻滴酒未沾,原本侍立在側的小廝則取了茶水,一把擦去了臉上胎記,隨後轉到了屏風後,換起了衣衫。

沒花多長時間,當他再轉出來時,已經換上了衣裙,樣式跟剛才捧琵琶的小丫頭差不了多少,因著有些黑,又眉粗牙齙,更顯醜陋。

孫二郎哪見過伏波這樣打扮,嚇得說話聲都停了一拍,好在有另外兩人幫襯,倒是沒讓屋裏安靜下來。

伏波也沒管這三人,取過造就備好的食盒,低聲道:“若是一個時辰後我還沒回來,你們就先撤。”

“頭……”

林猛剛說出一個字,就被伏波按了回去:“放心,我一個人也能走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