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句話驚得屋裏三人齊齊起身,抓住了腰側刀把。她瞧見了?瞧見什麽了?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怎能在最後關頭出岔子?!這丫頭當殺!

然而一人擡手,止住了他們。伏波緩緩低下了身,半蹲在那小丫頭面前,問道:“你瞧見什麽了?”

“你,你從外面翻了進來。我,我方才如廁,在角房裏瞧見的……只我一個,沒,沒有別人!”那小丫頭結結巴巴,卻掙紮著把話說清楚了。

這層樓還有角房?估計是供樓中女子方便的暗室,連孫二郎都沒查到。然而看到其實也就看到了,並無大礙。在計劃中,就是要別人懷疑他們的身份,把事情聯想到海盜身上。可是,這丫頭為什麽敢說出口呢?

伏波直勾勾盯著那小女孩的臉:“敢說這話,你就不怕我們殺了你嗎?”

那小丫頭猛地擡起了臉,下頜咬的死緊,面上肌肉都有些抽搐,她一字一頓道:“死也比呆在此處好!”

這聲音其實並不大,細若蚊喃,然而其中蘊含的,卻是非比一般的力量,就如她雙眼中迸射出的東西。她其實是怕死的,然而這座華美的樓宇,比死更令她恐懼。

伏波心頭一顫,站起身來:“剛才那個唱曲兒的呢?”

“她不肯留下,門外只有我一個,真的只有我瞧見了!”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神態的變化,那丫頭膝行兩步,急急說到。

發現情況不妙,孫二郎趕忙道:“東家,不可節外生枝!”

都這種時候了,再弄個小丫頭帶上,不是自找麻煩嗎?還不如殺了她,直接走人。

林猛和李來也是面色焦急,生怕出了亂子。唯有伏波沉思片刻,才開了口:“這種時候,失蹤一個,比殺一個更好。”

若是直接把人殺了,說不定會讓人覺得他們是色厲內荏,反而減弱了震懾效果。但若是失蹤一個小丫頭,估計費一番功夫也沒人能查的清楚,甚至會對品芳閣生出猜忌,疑心他們是裏應外合。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們不殺,這小丫頭能活過去嗎?富商和縣丞同時遭遇死亡威脅,整個品芳閣都要受到牽連,那麽守在他們門外的人,必然沒啥好果子吃。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人救走。

“讓她換上我的衣裳,充作小廝離開。林猛,大口喝酒,身上也撒些!”吩咐來的極快,林猛並沒有反應過來,卻毫不猶豫抓起酒壺,咕咚咚灌下不少。

伏波又轉頭對李來道:“你先離開,走的時候安靜些,半刻後孫二和猛子再走。”

他們本就不是一道來的,分開走也不奇怪,李來也點了點頭,就想聽命行事,卻被孫二郎一把抓住,他轉頭焦急對伏波道:“那你怎麽走?”

“按照計劃裏的來。等會你們出了門,把馬車繞到後墻,停在距離假山最近的地方。”伏波的聲音平靜,答得毫無滯澀。

這也是原定計劃之一。他們所在的竹青樓緊挨著池塘,而池塘一角立著座假山,緊挨著後院的風火墻。風火墻是為了防火而建,高出院墻一截不假,但若是能爬上假山,輕輕松松就能翻越風火墻。後面是一條僻靜的巷子,有人接應,要逃出生天似乎不難。

可是為了一個小丫頭行險,值得嗎?

回答孫二郎的,是一雙清澈明凈的眼,她有自信,也覺得值得。沒再說什麽,孫二郎深深吸了口氣,頷首應答。

伏波立刻拉著那小丫頭走進了屏風,直接吩咐道:“把外衫脫了!”

事情發展已經超出了小丫頭的預料,她呆了兩秒,就去扒外衣,雙指哆哆嗦嗦,險些腰帶都解不開。好在她很快就鎮靜了下來,脫去了那件丫頭穿的薄衫。

展露在伏波面前的,是一具遍布青紫的幹瘦軀體,能看出明顯的鞭痕和掐出來的淤青。伏波遞衣服的手頓了頓,卻沒說什麽。

等小丫頭麻利的換了衣衫,還順手改了小廝的發型後,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輕輕讓她擡起了頭。

“你叫什麽?”

被那雙黑而亮的眼睛注視著,小丫頭就像被猛獸盯上的小鼠,僵了片刻才道:“我,我叫大丫……”

這不是個正式的名字,伏波點了點頭,伸手把青色的藥泥塗在了她臉上:“離開時,你就攙著那個喝了酒的。不要擡頭,腳步不能亂,遇到什麽都不可慌張,一句話也不能說。”

那人的聲音異常嚴厲,手上的動作卻十分輕柔,藥膏並沒有味道,只有一股隱隱的血腥縈繞不散,從那人身上傳來。大丫不知道他剛才都幹了什麽,然而此刻,她不再怕他了。

很快,青斑就畫好了,面對不再抖動的小丫頭,伏波正色道:“這是你求來的,就要你來背負。一旦出了紕漏,不但是你,連我的同伴也會受累,因而死不能出錯!”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她還背負了別人的性命,然而大丫並不覺得畏懼,反而用力點了點頭:“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