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2/2頁)

不過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麽,孫元讓笑著拱了拱手:“他日若有機會,定要請伏幫主喝上一杯。”

伏波同樣拱手笑道:“這酒我可記下了,孫兄別忘了才好。”

幾日不尷不尬的交情,到了臨別反而親近了些許,也不管到底有沒有用,終歸是個善始善終。

送走了蓑衣幫一眾人,伏波不再逗留,直接揚帆返航。

回程的路上出了點岔子,竟然有官船遊弋,估計是察覺了陸上的都是誘餌,想要派船在海上攔截逃跑的賊寇。當然,要攔也是攔剛剛離開番禺的船,像他們這種往南行的小船隊輕輕松松就放了過去。

等到了赤旗幫犁過一遍的海域,事情就簡單了,掛上赤旗,誰還敢攔?幾艘船順順當當回到羅陵島,在碼頭靠岸。

田昱是躺在擔架上下的船,刺目的天光直直照下來時,他不由擡手遮了遮眼。在船上,他一直沒出門,哪怕知道那群蓑衣賊走了,也不肯離開狹小的艙室。連如廁都要人伺候,跟個廢人有何兩樣?比起明亮的甲板,他更願意待在昏暗密閉的船艙裏,守著那扇小窗。

日日失眠,夜不能寐,一閉上眼就是噩夢連連,有幾次他都失去了控制,好在這群人終究沒有再把他捆起來。就連下船也不是被人背下來的,而是用了這種雙人擡的擔架,像是對待一個重病的傷患一般。田昱有些說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但他再次直面太陽時,只是覺得有些刺目,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原本田昱以為他會重新回到逼仄昏暗的小屋中,誰料這群人先把他送去了“醫院”……

眯著眼睛診了好久的脈,張濟民嘆了口氣:“你身子骨太虛,好些暗傷都沒及時救治,還受了寒邪,得調理幾個月才能好轉。夜裏是不是睡不安穩?先開些安神的藥看看吧……”

說著,那老頭自顧自開起了藥,刷刷幾筆寫完後,交給了身後的女子,吩咐道:“每天兩副,早晚飯後服用。”

那女子立刻取了藥方出去抓藥了。

張濟民這才轉頭問道:“還有哪裏不適嗎?”

這是田昱出來後遇到的第一個大夫,然而他動了動嘴,卻沒說出話來。就算是神醫,也救不回他的腿了,再說又有什麽用處?

見他神情郁郁,張濟民不由又勸了句:“你傷了神,不好思慮過甚。先安心養病,醫院裏都有護士,有什麽需要,找她們便好。”

田昱依舊閉口不答。

張濟民無奈,又叮囑了兩句就離開了。坐在床上,田昱扭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他養成了靠窗坐的習慣,能看見外面的景色,才不會讓他失了心智。而眼前的,是個古怪的大院落,屋舍不少,卻十分空曠,只能看見幾個包著白布的傷患。這所謂的“醫院”,其實是個“傷兵營”?

田昱曾當過錢糧官,自然熟悉傷兵營。慘呼連連,臭氣熏天才是傷病營的常態,哪像眼前井然有序,幹凈整潔的模樣。更別說這裏還有女子,洗衣送藥,照料病患,跟富貴人家的仆婦一般。這也是那位邱小姐的安排嗎?

在船上時,可能是顧及男女有別,也可能是給他留了分體面,自從那日醒來後,邱小姐就沒出現在他面前。倒是嚴遠來了幾次,說了不少事情。有赤旗幫的大體情況,也有羅陵島的布置,還有那位小姐的行事手段。可能是怕他不願投效,嚴遠可是費盡了口舌,在不涉及幫內詳情的情況下,把人誇上了天。

田昱是不信這些的,甚至都懷疑起了嚴遠。這人當初可是邱大將軍的愛將,面容冷峻,戰力極強,若是不認識的,可能會誤以為是個沒腦子的軍漢。實則他手腕不差,用兵也極為活泛,甚至連討軍資都能氣勢逼人,寸步不讓。如今卻變成這麽一副絮絮叨叨的模樣,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也許真是換了個人,他所見的一切都是騙局……

身上一抖,田昱擡手按住了額角,控制著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逃出來了,是赤旗幫拼死相救,還給他治傷,派人照料,這當然不是假的,只是跟他想的不同。又看了眼那幹幹凈凈的院子,田昱默默閉上了雙眼。

一個女子,真能替他報仇雪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