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滴答”,墨點落在了紙上,暈出一片黑汙。田昱這才回過神,把那張廢紙團作一團,扔進了紙簍。

他方才走神了。

擱下筆,田昱掐了掐鼻梁,深深吸了口氣,再次看向一旁的漏刻。距離伏波出門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他知道這裏距離縣衙不算近,也知道談這樣的大事需要時間,這還不到一個時辰,並不算久。可是難以自控的,他還是心神不寧,頻頻走神。

這樣可不行。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那可是邱大將軍的女兒,是個一手就能建起偌大船幫的奇女子。能夜闖府衙,救出他這個朝廷欽犯,去個縣衙又算得了什麽?更別說她還特地做了女子裝扮,想來也是為了蒙蔽外人,誰會對那麽個美貌女子生出戒心呢?

然而道理都知道,田昱還是心慌的厲害。強自取過另一張紙,他再次低頭寫了起來。

又是小半個時辰,田昱“啪”的一下把筆扣在了桌上,自己轉著輪椅繞過了書桌。聽到動靜,王根兒趕忙走了進來,問道:“田先生,可是要去茅房?”

田先生連手套都沒帶,就自己動手推輪椅,這可不常見啊,別是內急了吧?

田昱黑著一張臉,也不做聲,飛快出了屋,停在了院中。在他面前是一扇緊閉的大門,並沒有敞開的跡象。門外沒人,一個時辰了,她,他們還沒回來。

雙手緊緊攥住了木輪,田昱咬牙道:“幫主說什麽時候回來了嗎?”

王根兒簡直莫名其妙,用完好的那只手搔了搔頭:“幫主不是有事嗎?這也沒出去多長時間啊,田先生可是有什麽急事?”

這叫“不長時間”?縣衙哪種地方,要聊什麽才能花去一個時辰?若是縣令突然抓人呢,她只帶了孫二郎一個,能頂什麽事?堂堂幫主,就不知輕重嗎?!

對了,她還說過,若是出了事,會有人護送自己離開。當初他還以為這是勸他安心,現在想想,是不是因為此行危險呢?為什麽他不跟著一起去,哪怕只是有個照應,也好過眼睜睜看著人失陷啊!

一瞬間,田昱耳邊響起了女子的慘叫聲。當時身處死牢,他並不清楚女牢內的情形,但是進刑房時,田昱曾見過不少針對女子的惡毒刑具,若是被人拷問折磨,她能熬下來嗎?不,那樣的女子,就不該受這等折磨!

耳邊的慘叫更響了,田昱只覺呼吸急促,渾身上下都開始劇烈疼痛,喉中發出嗬嗬聲響。

“田先生,你這是怎麽了?”看到田昱突然開始發抖,大汗淋漓,王根兒一下就急了,趕緊上前去扶。

誰料田昱被嚇得渾身一顫,擡手就擋,動作太過劇烈,使得輪椅偏斜,險些傾倒。

糟了!王根兒這下才反應過來,田先生這是發病了。自從換他伺候,田先生犯癔症的毛病就越來越輕,最近基本都看不見了,怎麽突然就發作了?

“田先生!田先生別急,這兒沒別人,我是王根兒啊!”王根兒趕緊大聲叫道,並且稍稍離開幾步,揮了揮自己的斷臂,“瞧見這胳膊了嗎?我是王根兒啊!別怕,這兒是咱的地盤!”

那揮動的斷臂,還真讓田昱有些渙散的瞳仁動了動,自混亂的思緒中掙脫出來。顫抖著抓住了輪椅的扶手,他喘著粗氣,這是怎麽了?

王根兒見有效果,趕忙繼續道:“田先生可是擔心什麽事?別急,等會幫主就回來了,到時候肯定能給你解決了……”

田昱猛地擡起頭:“她會回來?”

“啊?”王根兒眨巴了一下眼睛,“不然呢?”

“她去的可是縣衙……”話一脫口,田昱就死死咬住了牙,不讓自己說出什麽晦氣話。

王根兒簡直摸不著頭腦:“縣衙又怎麽了?幫主當初不是還從縣衙的大牢裏救出過李頭目嗎?”

什麽?田昱是真驚了,他怎麽不知道這事?當初伏波連東寧縣的大牢都闖過?不對,她不是硬闖的,難不成之前也是以女子的身份前往?難怪她說跟縣令有交情,也許那不是句玩笑話?

可是都一個多時辰了,她為何還不回來?田昱張了張嘴,卻沒把話說出口。

倒是王根兒勸道:“田先生,你這衣裳都濕了,要不先換一身幹凈的?”

田昱這事才發現自己背上已經濕透了,舉袖在額上一抹,也是一片水痕。這樣的醜態,豈能讓人看到?他微微頷首,任由王根兒把輪椅推進了屋。

擦幹了身上汗水,又換了一件新衣,等田昱收拾停當,王根兒已經端來了熱茶:“田先生,快來喝點安神茶!”

這茶是張大夫專門配的,加了幾樣可以安神的草藥,喝起來味道並不怎麽樣。田昱只猶豫了一下,就緩緩喝了起來。他剛才又犯病了,有那麽短暫的一瞬失去了意識。他以為自己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誰料竟會因為這點小事鬧得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