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第2/3頁)

像是想到了什麽,她輕輕的笑了:“我知道你不願接觸那些官場往來,也知道正人君子有多難得,那我就不去做,不叫你為難,只顧著家中即可。然而赤旗幫與官場不同,幫主也與你那些上官不同,她想做些什麽,而我恰巧能做,能給你一些助力,那為何不做?”

聽著妻子懇切的聲音,石逸飛的心似乎都揪了起來:“思德,你不必為我如此的……”

誰料馮菁菁卻搖了搖頭:“是妾失了德行,想要試上一試。”

這一聲“失德”,讓石逸飛都生出了茫然,然而下一刻,他覺出了手背上的濕粘,妻子的掌心不知何時滲出了汗水,可依舊握著他的手,滿含期盼,也帶著絲絲懇求。

他該放她去試試嗎?哪怕那些汙糟會傷了她,會讓她為難,讓她再也不像以往的自己?

沉默良久,石逸飛拉著妻子的手,走到了桌前,緩緩坐了下來:“你為何會答應伏幫主?這瓷窯難不成必須女子主事嗎?”

被拉著一同坐下,雖然挨得很近,馮菁菁也坐直了身體,認真答道:“這瓷窯最重的就是推陳出新,捏瓷胎,畫紋樣才是關鍵,幫主想招一批女子,用更勝刺繡的精細來燒瓷,務必做出旁人難見的精品。”

石逸飛一怔:“瓷窯裏不止你一個女子?”

馮菁菁頷首:“不止,正因為會有其他女子,幫主才想選我做管事。”

這理由可說服不了他,石逸飛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用女工就必須女子管事嗎?織坊現在還是男子管事呢。”

“並非必須,只是女子更好,否則在瓷窯那樣的地方,怕是呆不下去。”馮菁菁答的依舊坦然。

石逸飛一下就想到了燒窯時的環境,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自己吞了回去。燒窯又如何,赤旗幫裏還有女兵呢,聽說東寧三家也是幫主一手帶出來的兵,她豈會在乎這些?

而妻子過去,至少是管事的,不必一直呆在窯場……石逸飛的思緒飄了一下,又飛快轉回:“饒是如此,這也是一坊的管事,是不知多少人覬覦的高位。你可想過,若是你一個女子擔此重任,會有多少人輕視嫉妒,給你設下絆子,甚至害你聲名?”

這也是石逸飛最不願看到的,是他不願讓妻子貿然接下差事的根本,她從沒經歷過這些,哪知外面的險惡?

誰料馮菁菁只是笑了笑:“這裏是赤旗幫,我是幫主任命的管事,自然會有人想要尋我的錯處,可也得顧忌幫主。只是就事論事,我就不怕旁人的非議。”

這還真是一針見血,的確會有人暗中使絆子,但是身處赤旗幫,做得太過也被會視作挑釁幫主的權威。伏波可不是個尋常女子,那是能掌控南海,殺伐果斷的一方大豪,誅殺異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說不定這安排本事就是為了釣出心存不軌之人,那些聰明人會想不到嗎?

一想到這裏,石逸飛反倒緊張起來:“說不好幫主就是想用你來肅清宵小,若是卷入其中,恐怕對你不利……”

馮菁菁看著緊張起來的丈夫,突然道:“夫君可曾想過,女子在家中也會有性命之憂?”

“啊?”石逸飛一臉的茫然,根本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

馮菁菁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嫁作人婦,就要看夫婿的眼色行事,要侍奉婆母,照料妯娌,說不定還要跟妾室妓子爭寵。夫君自是良人,卻也有所托非人的,被婆母虐待,被妾婢陰害,甚至生出孩兒都無法護其周全,偏偏身處後宅,插翅難逃,心中郁郁,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磋磨而死。人人都道嫁人乃是重活一回,其中兇險,尋常男子哪會知曉?”

這一番話說的平淡,然而其中隱藏的暗流,讓石逸飛都忍不住睜大了眼。

馮菁菁卻沒有停下,只是輕笑一聲:“如此吉兇難料的事情,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認了下來,如今只是走出家門,做個管事,又有什麽可怕的?幫主她看似肆意妄為,卻是給了女子們一條活路,所以,我知道會面對什麽,卻也從未怕過。”

她的眼底已經有了淡淡的細紋,然而如今笑起來,卻顯出了明艷,無遮無攔,讓人心折,也讓石逸飛憶起了這些年相伴的時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娶了位慧智蘭心的佳人,也知道她聰穎溫婉,能解自己心中郁憤,就連遠涉東寧,投靠赤旗幫這樣的大事,也只是問過一遭,就不再多言,一手拉扯著孩兒跟在了自己身後。而現在,她對他說,想走一條新路,也毫無畏懼,其中震撼,又豈是言語能說明白的?

也是直到此刻,石逸飛才明白了那句“失德”是因何而來,她如今的所言所行不就是有違婦德,與自己的小字相悖嗎?然而捏著那汗津津的小手,看著那自心底綻出的笑容,他卻一個字都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