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撐傘(第2/2頁)

他不想讓江月年也變成那樣。

兒時的秦宴渴望著接觸,無比期待有人能將他接納,可如今真正遇到這樣的人,卻又感到了難以言喻的膽怯。

那些人說得沒錯,他只是極度危險的怪物,除了恐懼和災厄,什麽也給不了。

原來真正在意某個人的時候,是明明想觸碰,卻不得不收回手。

他拒絕得果斷,搖頭之後便轉身往前走,淋著雨邁出教學樓。雨點並不大,淅淅瀝瀝落在後背與頭頂,帶來深入骨髓的涼。

周圍的人大多有傘,或是兩兩結伴共用一把,只有他孤零零走在雨中。秦宴對這樣的情景早就習慣,半垂著漆黑鴉睫不去理會。

哪怕心裏有一個卑微又怯懦的聲音小聲告訴他,多希望能有人陪在自己身邊。

放學時的校園格外擁擠,整條道路都是花花綠綠、擠來擠去的傘。有時別人的傘邊會不經意遮住他腦袋,帶來不必淋雨的短暫間隙,但由於步伐不一致,很快就會錯開。

就像現在這樣。

不知道是誰的傘往前露出小小的邊緣,恰好擋在秦宴頭頂。他只當是一個無心之舉,可那傘自始至終懸在頭上,沒有移開的意思。

當然不會有人的步調恰巧和他一樣,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對方跟著他的腳步變換速度,保持不變的距離。

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奢侈,秦宴自嘲笑笑,心裏卻悄悄出現一個名字。

少年屏住呼吸。

仿佛是為了試探,加快腳步。

身後傳來踏踏腳步聲,窸窸窣窣像貓的爪子撓在他耳邊,不管是加速或繞行,那把傘始終小心翼翼停在頭頂。

他始終沒淋到一滴雨。

原來真是這樣。

有人站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撐傘擋去雨滴。

秦宴下意識攥緊校服衣擺,心跳不為人知地加劇。他正要回頭,忽然聽見不遠處一道清亮男聲,似乎是某個同班同學:“江月年,你把傘舉得那麽高,晃來晃去在幹嘛?跳舞呢?”

身後那人的步伐亂了一拍。

“你不懂,這是——”

熟悉的聲線無比貼近地響起,帶了一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停頓好幾秒鐘才繼續說:“風、風太大,把我和傘吹跑了。”

她說到後面,連自己也覺得扯淡,因此聲音越來越小,在雨聲裏快要聽不見。

原來是江月年一直跟在他身後。

那把為他擋去風雨的傘,被她牢牢舉在手裏頭。

向來形單影只的少年長睫輕顫,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他已經很久沒有笑過,此時的笑意卻從眼底滿滿溢出來,帶著內斂含蓄、不易察覺的溫柔。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秦宴向後轉過頭。

他的視線與江月年在半空相撞,嚇得小姑娘陡然睜大眼睛,連帶著手裏的傘也抖了抖。

她身旁的裴央央渾身僵硬得像在站軍姿,咧開嘴角幹巴巴笑:“今、今天天氣挺不錯的,哈哈,哈哈。”

好個鬼啦!秦宴同學明明不久前才淋了雨耶!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江月年平復好做賊心虛的情緒,板著臉問他:“怎麽了,秦宴同學?為什麽突然回頭看我們?”

神情茫然又無辜,當真像個沒事人一樣,頗有種“你奈我何”的得瑟感。

……小丫頭。

秦宴被她問得無話可說,只得搖頭再度轉身前行。身後兩個原本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的女孩如釋重負,終於破罐子破摔地開始嘰嘰喳喳聊天。

裴央央的家就在學校附近,很快就與江月年分道揚鑣。她和秦宴恰好順路,後者安安靜靜地走,江月年小心翼翼地跟,滿腦子七七八八的雜事。

雪球被寄養在寵物醫院,封越會接它回家;阿統木催促她快去鮫人那裏刷好感,但如何跟小變態相處,著實是個嚴肅的問題。

她想來想去也沒個準頭,毫無防備地,突然感覺自己被人抓住衣袖,極為小心地向後一拉——

秦宴側身朝她靠近,一把將江月年拉到自己身後。他動作很輕,但由於前者走了神,當即順著力道靠在他後背,鼻梁輕輕撞上脊椎。

一輛大卡車飛馳而過,濺起地面堆積的雨水,全部灑在少年白凈的校服襯衫。

原來是想幫她擋水。

雨傘在手裏轉了個圈,最終停在兩人中央,旋出大片綻開的水花。他們隔得很近,恰好站在傘柄兩邊,隔著短短的距離,江月年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周身冰涼的水汽與熾熱體溫——

這下子是真正意義上的,在用同一把傘了。

江月年耳根莫名有些發熱,摸摸鼻尖小聲開口:“秦宴同學,謝謝你哦。”

秦宴別開視線,聲音又冷又硬,耳廓卻浮上不易察覺的薄紅:“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