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磷渲碧草

蝮蛇生性喜濕,愛居於雜草樹木繁盛之處,其巢穴大多位於土層厚松卻又雜著巖石縫隙的地方。此時正是深夜,月色蒙朧,楊戩對山中情形極為熟悉,一路都順了這種地勢行來,但見風聲嗚咽,樹色獰猙,黑黝黝的密林,較之白日又格外陰森了許多。

故老相傳,蝮蛇妖的巢穴便在北山西北的黑松林之中。雖不曾有人敢去一探究竟,但入林越深,地面濕氣越重,偌大的林子,居然連一聲獸嚎鳥啼都沒有,大異尋常,正是蝮蛇之屬最愛的所在。三聖母等人被金鎖牽著,看著四下搖曳如妖物的雜枝亂草,都頗有些心驚,反倒是楊戩神色平靜,只偶爾停下來觀察地面情形一番。

哪吒恍然道:“楊戩服那靈芝是為了補償體力,他是準備今夜就取藥草救人的了。”龍四也默認了他的看法,卻猶有些不服,說:“又不知蛇穴的位置,這麽莽撞地到處亂闖,還談什麽救人?”三聖母在鏡裏看得比他們真切,說道:“不是,二哥他停下來查看時,就是在尋找地上大蛇遊過的痕跡,並非漫無目的地亂來。”

說話之間,一股中人欲嘔的腥臭之氣撲鼻而來,沉香等出其不意,險些窒息,小玉被薰得連連咳嗽,叫道:“娘,好難聞!”但見眼前地勢鬥然開朗,斜斜的石壁下隱了一個半丈來高的扁洞,洞前寸草不升,散落了一地的骨骸雜物。

楊戩剛剛站定,呼地一聲,洞內一物直撲了出來,目如懸燈,泛出陣陣攝人的綠光,猩紅的信子不住伸縮,發出令人心寒的嘶嘶聲。楊戩低身避過,運刀斜削,刀鋒過處應聲多了條白痕,卻已震得他手臂酸軟,砍刀幾欲脫手。

此物正是當日的那條蝮蛇妖了。

它雖不能通靈變化,但已成氣候,方才在洞內聽出來人便是削了自己一小截紅信的大仇人,頓時怒氣勃起,但一撲之下,卻又挨了一刀,更是憤怒。它盤起身子,三角頭高高昴起,竟是將洞前三丈見寬的空地盡數占滿,鱗甲灰黑,硬逾鐵石。

驀地蛇身一直,箭一般筆直前崩,楊戩側身,照蛇頭又是一刀,依然徒勞無功。他暗暗一凜,知道這蛇修行日久,鱗甲已非砍刀能傷,心念一轉,欺蛇身龐大,一時轉動不及,竟是鬥然矮身前翻,不退反進,搶入洞去。

洞中腥臭味更濃,雜著潮濕腐爛之氣,小玉被金鎖帶入時,已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月光斜斜映入,陰陰綽綽的磷火懸在壁上,地下厚厚一層,盡是壓扁了的白骨,支離嶙峻,無數的小蛇在枯骨空隙裏穿來遊去。

幾顆骷髏碎骨的掩壓下,幾株小小的碧草搖曳生姿,在這陰冷恐怖的洞中分外醒目。

楊戩一聲不吭,搶上去撥開碎骨,將碧草摘了收起。就在這時,三聖母一聲驚呼,洞外一條長尾卷將進來,正中楊戩腰間,頓將他倒拖了出去,地上碎骨鋒利,在他身上劃出了無數血口。

楊戩只覺身上一緊,腰間痛得幾欲折斷,低頭見整個身子已被蛇尾縛住,他卻不慌亂,凝神一看,見這蛇妖腹部卻不是見慣了的灰黑鱗片,當下舉刀便向腹部斬去。

又是一聲大響,蛇鱗應手而落,幾滴血灑落下來。那蛇負痛,身子一松,楊戩已趁機躍開,但蛇妖巨頭環將過來,長長的信子火一般吐出,噴出濃濃的毒霧,楊戩悶哼一聲,身子一幢,已栽倒在地。

鏡前眾人無不驚叫起來,三聖母見楊戩臉上已泛起黑氣,心中更是焦急,只想:“怎會這樣?他不會就此死去了罷?”那蛇妖卻將長尾在地上擊了幾下,似乎極是得意,伸過巨頭,湊向地上的獵物。

便在此時,火光電石之間,楊戩伸手摟緊蛇頭,右手自懷中取出一柄小刀,重重紮入了蛇妖的七寸之上!

這一下峰回路轉,眾人還未回過神來,那蛇傷中要害,暴走如狂,在地上翻騰不止,蛇尾驀而倒縮回來,疾風也似地又將楊戩死死卷住,楊戩將小刀牢牢捅在它七寸之上,用刀下拉,渾不顧自己周身骨骸,已痛得直欲碎裂一般。

慘淡的月色之下,土石飛揚,樹木被垂死的大蛇一株株撞斷,血從嘴角滲出,臉上黑氣越來越濃,但那柄刀卻仍固執地,一寸一寸地向下拉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蛇才漸漸衰弱,幾下痙攣,終於再不見動彈了。

楊戩伏在蛇身之上,半晌,緊握住小刀的手指微微一動,百花松了口氣,道:“還好,沒死,三妹妹,你有救了!”三聖母見楊戩身上全是鮮血,心中有些難過,只想:“這一次,若非二哥拼命,只怕我也是洞中那累積的白骨之一了。”

又過了許久,楊戩才慢慢掙起身來,眾人知他剛才行險,以喝過幾日蛇藥為賭注,拼著受了那蛇妖的黑霧使詐偽裝,雖然僥幸得手,卻連傷帶毒,已是強弩之末。想到三聖母猶在家中等著藥草救命,無不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