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惺惺共傾惜(第2/3頁)

黑袍人握杖的右手上,青筋根根暴出,緩緩道:“千余年的兄弟,百余個家人,在慶祝我小侄兒滿月的喜宴之上,死得慘不堪言。上仙,嘿嘿,不錯,在你們上仙眼中,我們這些妖物的性命,根本不足一提。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你若是我,又當如何自處?”

楊蓮又想說話,楊戩喝了她一聲,令她收燈退下。轉過身,他頗有些感慨。這妖怪的恨意是抹不去的了,若為三妹計,莫若當場格殺,以絕後患。但方才在洞中所見的一切,卻仍是那麽鮮明,令他心神怔忡,不自主地想起這多年來的違心。

殺黑袍妖容易,但是,做錯了的事,如何挽回?三妹心地善良,難道還要令她錯上加錯麽。更何況,是黑袍妖這等的對手?

方才交戰雖短,卻是極為痛快的渲泄,無端地,他突然很想放縱自己一回,忘了司法天神的責任,忘了瑤池兜率之間的勾心鬥角。

“我有個建議。”他道,“你有你的兄弟,而我,卻也只有這麽一個妹妹。”

黑袍妖冷冷地道:“主動權在你手中,有寶蓮燈,你已在不敗之地,我有選擇麽?”楊戩淡然道:“只要你肯答應,我保證舍妹不會插手,更不會使出寶蓮燈來!”黑袍妖一震,說道:“你的意思是?”

楊戩道:“很簡單。你我公平一戰,不用任何法器,但在勝我之前,無論多少年月,你都不得再向舍妹報仇!”

楊蓮大驚,叫道:“二哥,這怎麽行……”百花也叫道:“就是,真君,養虎殆患,智者不為,你莫要太過自負了!”

楊戩目光如刃,冷如嚴霜,怒道:“蓮兒,你若還認我這個二哥,就休再多說一句!”楊蓮被他嚇住,委屈萬分,淚水直在眼中打轉。

黑袍妖神色凝重,默默推測楊戩言下之意。兄弟之仇雖如毒火一般噬著他的內心,但他一生嗜武如癡,楊戩的修為,卻也有著致命的誘惑。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那兄妹二人聯手,自己便再無半分報仇的可能。

楊戩這個主意,與其說為了妹妹,倒不如說,是在給對手留下最後一線生機。

楊戩,這個司法天神,何等的托大!自己,難道就必會輸給這個所謂的上仙,所謂的司法天神麽?

黑袍妖終於下定了決心,點了點頭,臉上全是決然之色,說道:“好,我答應。不用法器,你我憑武道一戰。我勝了,令妹難逃公道。我若敗了,在勝你之前,縱然斧鉞臨身,也決不動令妹一根指頭!”

山風悲嘯,紫玉杖高高舉起,寒芒閃閃,冷氣森森,一如黑袍妖此時的心境!

這一番交手與方才又大是不同。黑袍妖招招搶攻,勢如瘋虎,楊戩卻滿場遊走,只守不攻。但或剌或擊之下,守得嚴密異常,黑袍妖四面八方連環攻到,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百花與楊蓮不停地向後退去,槍杖激起的罡風,剜面生疼。但雙刃相交的次數卻越來越少,偶爾錚地一聲響,必如焰火般漾出鬥大的異芒,四下迸散。

鏡外諸人看得如癡如醉。哪吒這些年來,對楊戩的作為極為痛心,但此時看得入神,不禁又憶起西歧的歲月,只想:“他的功夫竟一點也沒有變……武道不外修心,心態大變,武道的路子,如何還能這般地一如既往?”隱隱有些疑惑,卻又不明所以。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峰頂的山石林木,早已涓滴無存,被硬削成光禿禿的大片空地。百花幾次勸楊蓮拿出寶蓮燈,但楊蓮對二哥言聽計從慣了,說什麽也不敢。只是起始擔心,漸漸地便有了不滿,覺得他爭強好勝之心,也委實太過份了些。

又不知膠著纏鬥了多久,黑袍妖突然仰天怒嘯,騰身躍起,一口鮮血噴向自己連綿的杖勢。一聲巨震響起,杖影暴漲如山,熾熱閃耀的血焰驀然迸出,映亮了半個天際。血焰反壓,帶著炙熱,如巨浪排空,席卷了整個峰頂!

楊戩也是一聲厲嘯,三尖兩槍霍然刺天。頓時一道清冷的銀虹橫劃而過,將漫天的血色扯得粉碎。又仿佛來自遠古的閃電,沉睡千年後忽地而起,一霎間連當空的驕陽,都鑲上了銀邊,變得光熱全無。

天地間,忽然一片肅殺寧靜!

峰頂上萬物失色,只余下這兩道寒熱分明的銀赤光芒交織在一起!

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光芒慢慢淡去,峰頂之上,炙成灰白的山石,將灑落的鮮血貪婪地吸收進去。黑袍妖的紫玉杖交在左手,支撐著身子,神色死一般地沉寂,帶著不能置信的驚疑。

“沒有人能在這麽近的距離,硬受爆血咒法的一擊之後,還能從容斷我一臂……我輸了。”他澀聲道,“能死在你這樣高明的敵人手中,老天也算對我不薄!”

他的右臂齊肩而斷,血如湧泉,浸透衣袍,灑在地上。更多的血,正從口中湧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