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步虛覆寶缽(第2/4頁)

轉身面對著楊戩,王母緩緩地從袖裏取出一只玲瓏金缽來,寶氣閃爍,刻滿了詭異的符紋密咒。

“二郎神,本宮要賜你一件寶貝。”

玉帝長眉微軒,眼神忽然便興奮了起來。王母炫耀似地向他點了點頭,神色變得極為和靄,但落在眾人眼中,卻是說不出的陰森可怖。就見她笑吟吟地上前幾步,拉起楊戩手掌,將金缽塞將過去,輕聲道:“司法天神,這叫乾坤缽,是本宮壓箱底的寶物,妙用無窮,今日便傳給你了!”

頓了一頓,眼角余光掃過侍立的群仙天將,口唇微啟,卻聽不見聲音。半晌,又道,“記下了嗎?你只需誦出這半截法訣,傾缽向下,便可將華山牢牢罩住。以後莫說是你,便是本宮,也再無法踏入其中半步!”眾人知道,想是怕人多耳雜,王母用傳心術教授了楊戩發動法器的口訣。沉香琢磨著她話中的意思,心念一動:“半截口訣?難道和囚室光柱的那個法咒有關?”

楊戩五指微屈,緊緊握住這冰冷的缽身,不動聲色地按捺住狂喜的心情。王母剛一開口,他便立刻發現這半截口訣,竟與三妹囚室光柱的法咒相合得天衣無縫——當年果然沒有猜錯,這兩截相合成完整的法訣,正是發動法器的咒語。只要發動後強行毀去缽體,救出三妹的最大難題,便可迎刃而解——

但是,為什麽會是這個時候,王母會將最後的底牌,全無預料地交了出來?狂喜之心淡去,楊戩暗自懍然:“方才處置沉香之時,自己當殺不殺,與老君的一唱一和,王母眼裏的怨毒與懷疑何等明顯?這種情形之下,她為何要將暗伏的後著交由自己去辦?”

心中快速推算著各種可能,他的神色卻越加恭敬,應道:“是,娘娘聖明,小神謹遵懿旨!”

王母掩口而笑,只笑得身子亂顫。玉帝極有耐心地站在一邊,看看楊戩,又看看楊戩手裏的乾坤缽,宛如看到了什麽精彩的大戲的上演。就見王母款款款而行,繞著楊戩轉了一圈,揚袖在他臉龐上拂過,慵散地說道:“司法天神說起話來,一向是這般的中聽動人,聽得本宮打骨子裏舒坦出來。記住呀,本宮很喜歡聽的,很想永遠聽下去呢!所以你可千萬要保重好你自己的身子,神仙只意味著長生,卻不代表不會死……”

她幾百年來一直莊重矜持,一言一行都自有母儀三界的威嚴。此時突然現出這種似顰似嗔的嬌媚神態來,楊戩自是一愣,四下的眾仙,也無不為之訝然。王母卻恍如不覺,又湊近了些,攏起長袖,纖纖素指輕按在楊戩黑氅披肩之上,語氣較平素多了些親切,卻也多了些格外的陰寒——

“楊戩,以前本宮以為,自己是三界中最了解你的人,但是現在,本宮卻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若說還留戀著血緣之親吧,可你卻騙得外甥散盡法力,任人魚肉。可若說你只為天條威嚴著想,本宮卻也難以相信。方才只需輕輕一槍,你就能為天廷除去一切後患——”

聲音轉低,幾近耳語,“可是你卻寧願啟我疑竇,犯我大忌,和老君那個老混賬狼狽為奸,說什麽也不肯將你的外甥斃於當場!”

說罷,看了乾坤缽一眼,笑意在王母嘴角漾擴開來,充滿了喜悅和得色,她將整個身子都倚近了楊戩,似仍在附耳低語,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了。沉香被她的詭密反常壓得心神不安,也靠近了去聽,旋即失望地搖了搖頭,王母再度用上了傳心術,他什麽也聽不見。

半晌,想是傳完話了,纖指從楊戩肩上移開,向上輕輕按在他的唇邊,王母自己,卻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笑聲起始欣喜,然後便漸漸瘋魔,斂去了所有的情感。待到嘎然而止的一驀間,她眼裏剩下的只有冷漠與惡毒,象煞了燈中那個無情的死物嬰兒。

神態又轉為莊嚴,緩步退回到玉帝身邊,王母沒再用傳心術,開口冷冷地說道:“為了你自己——司法天神,今夜子時前,你去發動此缽,永遠禁錮華山!逾期的話,本宮馬上就將你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踐踏天條的人,尤其是你這樣知法犯法的司法之人!”

楊戩神色如常,深深地躬下身去,只有持缽的右手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了。王母卻回過頭,向玉帝說道:“陛下,以本宮看來,楊戩雖有過失,但屢立大功,如今更親自壓缽華山,以為大義滅親的典範。如此公正不阿,司法天神之職,除他還能有何人勝任?”

玉帝贊許地輕笑著,似對她剛才的舉動滿意無比,柔聲答道:“連乾坤缽這樣的重寶,娘娘都賜給了二郎神,朕豈會再有其他的異議呢?”攜了她的手,朗聲傳諭,“從即日起楊戩官復原職,賜還真君神殿。為此事牽連下獄的人等,也一並赦免,各回本司。”萬歲山呼聲裏,兩人登上龍輦鳳儀,駕返瑤池,諸仙魚貫相隨,紛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