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縱虎添蹉跌(第2/3頁)

這三槍絕無精妙之處,卻是一擊快似一擊,前力未盡,後力又來,如漲潮時的狂暴怒濤般全不予人喘息之機。沉香勉強再架,只當下一槍更加沉猛難當,一心搶個先機,十分氣力盡數凝於斧上,封死了上三路敵槍進攻的路線。但他招式剛剛出手,明明如巨龍盤空的第四槍倏忽回抽,槍柄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向下掃擊,沉香尚未反應過來,呀地一聲叫,左膝被槍柄一敲,頓時跪倒在地。

楊戩提槍在他身後而立,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應變還是太差,傻呼呼地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剛才若是誠心傷這孩子,槍柄上只要稍加點力道,當場便能廢了他的雙腿。

沉香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擡手重重地抹去嘴邊的血跡。根本沒去想受了這一擊後,何以竟只是腿上微疼,一時失力而已。他只知道自己跪在了地上,被自己憎之入骨的敵人,一槍擊得跪倒在地上——恥辱與挫敗感火一般地炙烤著周身,令他忘記了所有的理智,站起身來一聲嘶吼,和身便向楊戩撲了過去。

沉香眼裏的屈辱,令楊戩心中一悸,這才驚覺方才一時忘情,隨手的一槍,對這孩子來說竟是難言的汙辱——跪下,孩子,我是你舅舅,要你跪下並不過份——但是,向我這樣一個寡情無行的小人下跪?我的外甥,難怪你會憤怒,會狂暴地以死相拼……

斧光霍霍,悍不顧死,疾風驟雨般全是進手招式,沉香確是在拼命,抱著自暴自棄之心的拼命——那一跪,竟足以讓他憤恨如斯嗎?是了,他姓劉,是三妹的兒子,是你親手壓在山下的三妹的唯一愛子。就算有著源於一處的血脈又如何呢,這孩子的溫順與慕仰,永遠不會屬於你的,做出了那樣的事情,還指望著他能剩下憎恨之外的其他情感?楊戩,你的心中,為何還有著如此天真的期盼?

只須隨手一槍,便能要了這孩子的性命,但這樣的一槍,又如何能出得了手?楊戩架開沉香一記又一記重擊,斧槍交錯時的丁丁脆響,都如沉重的大錘,直向他胸口敲落下去,將曾感受到的那些暖意擊得粉碎。自嘲的笑意揮之不去,喧嘩打鬥聲卻越來越遠,心念之中,唯余寂寥,唯余所有幻想破滅後的靜默虛無。

驚呼聲鬥然四起,楊戩槍向下截,擋住了沉香斜削的斧勢,沉香一聲大叫,渾不顧周身盡暴露在楊戩槍下,不退反進,縱身前沖,斧刃貼著槍身硬劈向眼前這個大敵的腰間——

槍尖側挑,又猛地凝住去勢。楊戩暗嘆一聲,如此一挑固能破去斧劈,但若那孩子死不退後,勢必被捅中要害,當場重傷。就見火光電石的刹那之間,楊戩招式強收強變,法力從槍上直傳斧身,將沉香連人帶斧送上半空,自己卻是身形下縮,右拳反擊地面,借力貼地疾滑過去。

斧刃從上空撩出,兩人身形交錯而過。楊戩中途變招,法力倒撞回來,等於硬受了自己一擊,腕上一麻,三尖兩刃槍竟是脫手飛出。他暗自苦笑,三千年了,何曾在對陣時被擊飛過兵刃?剛剛伸手攝回,背後破空風聲遒急無匹,雜著梅山等人的失聲大叫:“二爺當心!”

身形本能後轉,槍如閃電,向風聲來處筆直破去——這一擊幹脆利落得無比倫比,純是武者本能,後發先至,既破敵招,又攻敵之必救。但一槍出手,自己驀然驚覺,勁力猛向回收,卻終是再也來不及了,槍尖一澀,破敵之余,已紮中那個預料中的血肉之軀——

血從少年的口裏噴薄而出,三尖兩刃槍正中左胸,雖未再進一分,但電傳而至的劇痛,已足令少年的身體微顫不穩。楊戩單手持槍,目光到處,堅如磐石的心神,也是為之一陣大亂。槍尖之下,便是少年的心臟,他的手,甚至能感覺到那蓬勃跳動時的活力。但若方才回收勁力時稍慢上半分,那活力就永不復在,那出乎本能的一擊之威,竟是險些令所有的希望,都在瞬息之間化諸了烏有……

三聖母和小玉驚呼出聲,沉香自己,卻只凝望著舅舅的雙眼。這一刻,舅舅的眼裏,有的只是震驚與心痛,輕搐著的嘴角,似是想說出些什麽。可惜他的外甥不會在意,就象以前無數次一樣,仇恨會將這一切都掩蓋了過去——

那個沖動少年的視線,只會被血色所模糊,看進眼裏的,也只會是天賜的反擊良機!

楊戩的手微顫著,槍尖從少年的體內抽回,不敢抽得太快,全部心神,只在意著疾湧而出的鮮血。但眼角余光,忽而映入一抹金芒,沉香手中的小斧幻出千道光影,竟是不顧槍尖破入心臟之險,向前趁隙疾攻而至!

沉香此舉已形同自殺,楊戩收槍疾退,再無法變招自顧,勁風襲來,他低喝一聲,法力凝聚,當機立斷,拼了正面受了這一擊,也不能由著這外甥自尋死路。但一條黑影橫躍過來,鐺鐺幾聲巨響,漫天斧影散於無形,卻是梅山老六見勢危急,站得又是最近,飛身上前截住了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