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指頤恃利舌(第2/3頁)

“是。”

看著這權臣,雖然再沒給他留下一分後路,但畢竟是用慣了八百年的工具,王母突然便輕嘆了一聲,放柔聲音道:“沉香法力增長極快,司法天神,你諸事多加小心。寶蓮燈是上古神器,威力極大,你不用理會昔日孫悟空罪犯欺君之類的汙蔑,不得已時,便用此燈來降伏沉香吧。”

想了一想,仍不放心,她又叮囑道,“積雷山不要攻了,現在天廷最大的危機便是沉香。司法天神,不論是為了天廷,還是為了你自己,你都須全力以赴,再莫平添變故,象上次一樣自陷危局。”

眾仙事不關己,合聲齊誦娘娘聖明,只有嫦娥身形一震,投向司法天神的目光裏,愈加冷嘲不屑——

“小神遵旨!”

朝會在司法天神的領旨聲中散去。待龍鑾鶴駕破空去遠,廣寒仙子毫不避諱地攔住了司法天神的去路:“我有話要說,你且隨我來。”

眾仙目不旁視地離開,卻都帶著幾分竊笑,雖不敢圍觀這權臣受窘,但無疑又多了一項笑料談資。嫦娥自顧向殿外高聳的玉柱邊行去,沒再向身後看上一眼,只因她知道,此情此景重演過多次,而那個人,從來都不會拒絕。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怕我瞧不起你嗎?”

殿外天風凜遒,司法天神的黑氅廣袖,在風中烈烈作響。眼前的女子,是意料中的正氣凜然,話語裏帶著濃濃的諷剌。他並沒有回答,回答的結果,只會換來更加刻薄的對峙。

嫦娥靠近站在他身側,多年以來,兩人第一次站得如此地接近。壓制著離開的沖動,嫦娥盡力平復心情,想著如何措詞。三聖母已無開釋的希望,若不能保全住好姐妹的唯一獨子,這三界還能有什麽正義可言?

緩和語氣,她換了個方式,說道:“沉香放棄法力以後,我看到你並不開心,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南天門。那時我就知道,你其實也極為可憐!”

“那不過是有些人庸人自擾罷了。”

不能再沉默下去,楊戩安靜地答道,看似針鋒相對,卻蘊了淡淡的感慨。南天門持缽而立,一生的掙紮,在那時注定了最後的終點。那樣的時刻,即使緣於憎恨,她的目光,終還是曾為了他短暫地駐留過?雖然,那可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猜想。

但他的淡定,卻讓嫦娥的怒火空前熾熱起來。庸人自擾?他有什麽資格,對著她說出這樣的話來?連珠炮般的指責頓時沖口而出:“是嗎?他身上和你流著相同的血,他是你妹妹的骨肉,而你為了回到司法天神的位置上,害死了自己的親外甥,難道你心裏真的好受嗎?他將成為你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司法天神靜靜地聽著,清脆女聲吐出的每一個字句,都如天下最鋒利的匕首,直剌他心底最柔軟的所在。誰也形容不出他此時的神色,疲憊不堪中雜著自嘲之意,自嘲中又全是落寞,如寂滅的寒灰,再不給自己留下一分復燃的期翼。

嫦娥的話嘎然而止,她也被這神情震懾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許久,才想起初衷,接著說道:“楊戩,好在你現在有一個機會。”

機會?看著嫦娥帶著期翼的眼神,回想起王母頒下懿旨時近乎於怨毒的神情。楊戩暗暗一嘆,耐心地闡述著答案:“我寧願沒有這樣一個機會。娘娘放著牛魔王都可以不管,必須要抓住沉香,我沒有別的選擇!”

嫦娥臉色越來越冷,心中全是因失望而來的氣憤。他是什麽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剛才,竟還說出那樣愚蠢的話來!是因為太過自信?還是因為南天門前,他生生凝住的那一槍?

嫦娥努力回想當時,楊戩的眼神是一片深幽的海洋,什麽也看不清楚。有血緣為紐帶,收槍的那一刻,或許,他也有過片刻的柔軟?所以今日,她才想借這個籌碼,最後努力一次。但到頭來,現實是殘酷的,一切都是她天真的臆想,司法天神的冷血無情,心狠手辣,從來就不曾改變過,即便是面對著她的時候。

反下天廷,樹旗為妖……

可笑,自己在他面前的侃侃而談,大半是因這八個字而來的無端自信。但為何從沒想過,連血緣之親都能從容犧牲了去,他早不配被稱之為人,又豈能有如此真摯的情感?

想得越多,嫦娥就愈加焦急。無處宣泄的憤恨,使她激動的向前跨了一步,鄙夷地注視著楊戩:“你是一個沒有任何思想的工具,還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楊戩目光倏縮,心也驟然緊縮了一下。熟悉的痛從早已麻木的灰燼中泛起,縱然已經成了寂滅的寒灰,可只要存在著,就還是可以感到寒灰幻滅為無形的慘烈。但這慘烈只會深埋於心底,他退後一步拉開了與嫦娥的距離,淡淡地應對道:“當一個人被當成工具用的時候,有沒有思想並沒有什麽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