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悔極枉聚鐵(第3/4頁)

康老大緊緊握住拳,只覺胸中悶得要炸裂了一般。哮天犬的擔憂神色,和後來灌藥失憶時絕望的目光混合在一起。那是他做下的好事,只以為是好意,卻奪走了二爺最後的安慰……

沒有哮天犬在身邊,二爺此後的日子,該有多寂寞,沉香家的仆人,又能象哮天犬那般了解二爺的喜怒哀樂,盡心盡意地照顧好二爺嗎?康老大不敢再想下去,反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嫦娥臉色蒼白,想哭,卻沒氣力哭出聲。惡丐頭兒來了又去,每次都有新的折辱加到他身上。幸好,幸好他沒醒,幸好他沒醒……她不住地默念,卻在看到四公主死灰般的面色時心猛地抽緊。是了,他醒了,不但醒了,還看見了她們。

這些事,楊戩都不知道,加諸於身上的拳腳荊條,他也毫無所覺。沉香把過脈,知道傷得雖重,但被木公法力護著,性命是無礙的,只是淤血未散,人一時醒不了。可慮的是,哮天犬從未乞討過,又來回奔跑著照顧主人,哪能乞到多少錢財?時不時讓潑皮張派來的人一頓呵斥,厲害起來少不了拳打腳踢,看準了哮天犬不怕自己挨打,只怕主人受傷,竟全是往楊戩身上招呼。再這樣下去,怕是打也打死了。

看哮天犬匆匆奔來望一眼,又飛跑出去,三聖母愣愣地坐在地上,目光不自覺地又落在哥哥身上。衣服早被哮天犬偷來幹凈的換了,不復昆侖山時的血汙,但新的血漬,又從內衣慢慢滲了出來。

晚上,哮天犬愁眉不展地回來,他又沒討到多少錢,萬一那些人再來,拿主人出氣怎麽辦?

怕什麽,來什麽,潑皮張的手下果真是來了,哮天犬閉上眼顫抖著,他被他們拉開,無力掙紮,更不敢看主人在他們腳下無意識地翻滾、嘔血……

三聖母也閉上眼,痙攣的雙手將衣角揉得不成樣。習慣了就好,那老乞丐說習慣了就好,可就是僅僅看著,她也無法習慣。哪一天?丁香是哪一天成婚?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快一些吧!

小玉什麽也沒做,只是縮坐在破廟一角,緊緊堵住耳朵,閉著眼睛,不看,不聽,也不想。

沉香卻很沉靜,一直看著,等著,看到那斜眼漢子一腳踢在楊戩胸口,讓他嘔出一口血時才有了反應,近前去,在推搡中仔細把著脈。

等一幹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哮天犬抱著楊戩抽噎時,他轉過臉輕聲說:“淤血吐出來了,如果沒有意外,舅舅這兩天就會醒。”

一句話將眾人從渾噩中驚醒,三聖母希冀而又不敢相信地問:“真的,二哥能醒?”沉香點點頭,沒有多說,更沒有母親的喜色。醒轉,對舅舅來說,不過是一場噩夢的開始罷了。他在昆侖的時候,是做好一死的準備,而不是這樣的……活著。

沉香法力高強,說得自然不錯,楊戩第二天晚上便醒了,哮天犬正小心地喂他飲水,冷不防竟呆住了,不敢置信地喚一聲主人,再叫一聲,聲音不由地顫抖起來。

血和著水噴出,人又昏了過去。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因為傷勢太重,再調養幾日,遲早還會清醒過來。嫦娥又想到了那次街上的偶遇,掩住面,淚滲出在衣袖上。或許,就這麽昏迷下去,一直捱到龍八的婚禮上,他還能少受些傷害,尤其是她的傷害……

半個月後,楊戩第二次清醒,哮天犬淚流滿面,激動得不能自持。然而還不等他宣泄心中的狂喜,廟外的腳步聲又驚起他一頭冷汗,今天,潑皮張竟是親自來了。

哮天犬看了一眼主人,主人醒轉的驚喜被恐懼占據,主人醒了,他要怎麽和主人說,他要怎麽才能不讓主人受那些混蛋的侮辱?

他沒有辦法,只能看著斜眼漫不經心地踢了主人一腳,畏縮著遞上銅錢,一點不敢接觸主人的目光。

他以為這樣已是極限了,沒想到……沒想到他們竟要他帶主人上街乞討,這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呢?

不可以,但必須,他不能讓主人死的,絕不能。在老乞丐的勸說下,他避開主人的目光,一點一點喂下米湯,服侍主人睡下,然後,一夜無眠。

第二天,城裏就多了一輛穿行於大街小巷的板車,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

人人臉色煞白,胸口痛得喘不過氣來。那些施舍的銅錢扔在楊戩身上,卻似砸在眾人心頭一般。頑童的叫囂,路人的閑言碎語,甚至連土地這樣卑微的小神,都來落井下石,還有……

那個獨臂人。

九靈洞的慘狀,從遙遠的過去清晰地重現於眼前,三聖母終於暈厥了過去,是她,她親手將二哥逼入了深淵,如今,奄奄一息,重傷待斃,卻還要為了她,去面對那樣兇殘的對手,去背負她鑄成的大錯。

悠悠醒來,第一眼,卻見到了沉香眼中的喜色,她一愣,遲疑著想問,卻不敢。沉香扶著她,輕聲道:“那個妖怪是來約戰的……但不是現在,他願意等舅舅恢復過來再公平一戰。娘,我們真的該謝謝他,否則,按舅舅的性子……”哽了一下,險些說不下去,“否則,舅舅……如何支撐得到丁香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