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歌瞑塵欲散(第3/4頁)

門外響起敲門聲,三聖母定定心,讓小玉進來。小玉見一地碎片,不放心地問:“娘,怎麽了?丫鬟說你房中有東西打碎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三聖母掠了掠奪鬢發,在桌邊坐下,慈和地笑道:“沒事,我只是做了個噩夢。”小玉伶俐,一轉念想到了,同情地說:“娘,都過去了,您也別總想著。楊戩已經功力全廢,再害不了我們了。”三聖母點點頭,又搖搖頭,低聲說:“我不是夢見他,是以前一個追殺我的妖怪。但是在夢裏,又是……又是他來救了我……”看見小玉不解的神情,她也不知怎麽說,那股子羞惱憤怒的情緒又來了,恨恨道:“小玉,我是恨自己不爭氣,為什麽要他來救,我寧可死了,也不要領他的情!”

三聖母不敢再看哥哥,想也想得出他的心情,為什麽到這個時候,她還要在他心上捅一刀,就讓他輕松片刻不成嗎?楊戩無力地後退幾步,仰在床柱上,元神竟一陣波動,透過他身體,顯出床柱的影子來。沉香大驚,搶上前去觀察,楊戩元神剛剛成形,心情激蕩,極易散去。

幸好楊戩並不如他想的那般脆弱,早已料到的事,還去難過什麽,閉目竭力平復心情,他再不回頭,穿門而出。

但他沒有回小屋,而是輾轉找到書齋。午後,人人都在休息,寂靜之至。楊戩在案前研墨攤紙,似要寫些什麽,卻猶豫著,手中筆凝在半空中。沉香最先想到,哪吒也猜出來,黯然說道:“大約是欲留言示警,點醒你們注意。你們沒有見到他的信?”三聖母茫然地搖頭,家裏從沒出現過哥哥的書函,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楊戩又站了一會兒,直到筆上墨滴下,才驚覺似的嘆息一聲,一筆筆落下,眾人看去,卻是一首《壽樓春》,跟著念來:

“愁秋陰霜繁。伴西風穿戶,頻擾孤眠。瀝灑僵聽檐雨,幾番淒寒。誰識得、又經年。淚莫傾,弦絲遙傳。記家宴挑燈,投壺中酒,人月兩團圓。

消磨去,身前歡。笑斜陽墜盡,露葉飄殘。只欠松寥片石,暗添墳田。心不死,情何堪?任夢回、沉吟雲煙。漸塵散歌瞑,悲欣一例空裏看。”

寫完後,自己看一遍,自嘲般地輕輕一笑。三年多來的心境,全凝在字裏行間,到底是什麽滋味,說不上來,也不想去深思。三妹和娘,現在過得很好,沉香雖沒遇見,想來也必事事如意。路上聽下人們議論,說少爺年輕人心性,不欲嬰兒擾了生活,三妹若想抱孫子,估計還要等不少年吧。那只小狐狸,居然想過,讓自己幫著她帶孩子……

沉香的孩子,不知會象誰?小夫妻倆都俊美得很,象誰都會很好看呢。只可惜,自己不可能見得到了。

擱下筆,掌中冒出火焰,那紙便燃起,化灰,被他送去窗外,翩然飛去。再攤開一張紙,卻又是對著出神。

他確實有心留下些話,提醒妹妹小心,畢竟他現在的狀況,莫說破陣,便是應戰時的勝負,都極為難說。可是,這樣的一封信,該怎麽寫呢?獨臂人布署設局,他一無所知,連具體時間,都也只知個大概。示警?十有八九,會被當成一個玩笑。

更何況……更何況,做了三千年的兄妹,無論他如何胡寫亂畫,蓮兒只要一拿入手,馬上就能看出,那是出自他這二哥的筆下啊。

想著剛才三妹的惱怒,“寧可死了,也不要領他的情!”三妹仍在恨著他。她若知道他又練出了元神,恢復了法力,她會做些什麽?這封信,只怕是真的寫不得了。但二哥不是怕死,二哥要留了這條命,最後為你盡一次心力。三妹,你只要好好的,每天都開開心心,二哥就是拼了萬劫不復,也要護了你的周全。

而且……

傲氣突然生起,楊戩緩緩放回了筆。不過三年多的潦倒不堪,就對自己這麽沒信心了麽。三千年了,自己輸給過誰來?元神既已重鑄,顯聖真君,難道還會有擊不敗的對手,自己,什麽時候又讓守護著的那些人失望過?

三聖母盯著他看,見他擱下筆,一陣痛楚,茫然自語:“二哥,你怨我了,不願再理會我,對嗎?二哥,對不起,對不起,我……”沉香回想著舅舅的神情,明白過來,低下頭,聲音低啞:“娘,你想得太多了。舅舅沒辦法留書,他所知的也有限。”

三聖母不住搖頭:“他不願原諒我了……否則,怎會一句話都不留?他至少能提醒我們小心一些……他是生我氣了……”

沉香心中浮起無力感,母親啊,難怪,你會成為舅舅最深的羈絆。看過這麽多事,你還非要依靠別人的解釋,才能懂得舅舅的心意嗎?輕聲勸道:“不是這樣的,娘。您想想,舅舅留了話又如何呢,只會讓您認出他的字來。那個時候,我們若知道他能元神出竅的話,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