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府歲月長(第2/3頁)

終於輪到她了,她又會做些什麽?在華山下二十年,除了思念丈夫和兒子,她就在怨恨二哥,恨他拆散姻緣,恨他隔斷愛兒。後來,更是恨他心狠手辣,幾乎逼死愛子。這二十年的仇恨,二十年在華山下朝思暮想的報復,一旦來臨,她會怎麽做?

楊戩也聽見了聲音,微微睜開眼,是三妹,閻羅又施了法吧?這幾天來,他一直擔心的就是這個。沉香等人只會有恨意,但三妹呢?想起封印初除的那次受傷,三妹曾為他調理了十多日,他心中無端地一熱,又復一緊。萬一……萬一三妹還念著一些兄妹之情……他不禁苦笑了一聲,數千年來,頭一次,他竟期待著,這唯一的妹妹,除了恨,對他再不要有其余的感情。

幻相款款地走了進來,靜靜地平視著楊戩,臉上是比玄水更冷的陰寒,沒有一絲留情的樣子。楊戩驀地合上了眼,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嘴角抽搐著,說不出話,卻是岔了一口氣,突然便嗆咳不止。心是放下來了,但巨大的蒼涼,一瞬間竟讓他有些眩暈——

難道,就連三妹心中,最占上風的感情,竟也只是仇恨了嗎?親情,友情,一無所有……罷罷罷!這樣的一生,就權當是這天地之間,一場最大的笑話了罷……

“二哥,你關了我二十年,在那個小小的平台上,我坐了二十余年!”幻相叫著二哥,口氣卻冷得沒一絲熱度,“你知道我在那上面都想了些什麽?開始我有還在奢望,奢望我的好二哥氣頭過後會放我出去,讓我和家人重逢。”

頓了一頓,幻相微微一笑,“我實在是太天真了啊,但再天真也有絕望的時候。天天對著窄小的囚室,分不清白晝與黑夜,只能睡了醒、醒了睡地混著日子。那時我就想著,有一天我若能出去,一定要認真修煉,讓你也嘗嘗這種好滋味!二十年啊,我想了二十年的主意,今天到底有機會試上一試了……”

幻相的微笑是那樣甜美,又那樣令人心寒。三聖母神經質地揉搓著衣帶,二哥已經被關起來,她應該不會再幹什麽了,可想到窮極無聊時動過的那種種念頭,她又緊張得幾乎站不穩身子。

門外兩個小鬼扛著幾件物事進來,在室中心支起,固住,卻是個牢固的鐵架。細細看去,應是幻相選中了的刑具,呈大字形,大約是綁人用的。但上面又鉆了許多小孔,也不知會派什麽用場。

幻相走到刑具邊,俯身撿起些什麽。小鬼自動幫忙,解開鎖,將楊戩拖到了鐵架邊。是要綁上去嗎?也許這樣,反比吊在墻上好受些。三聖母和眾人都這樣想著,尤其是看到又進來兩名小鬼,拎著一捆細韌的麻繩時。

但小鬼只是架著楊戩按在刑架上,並未動手,幻相蹲下身去,擡頭看著楊戩垂落的臉:雙手從衣袖裏伸出,一手持錘,一手拿著長長的鐵釘。

“我沒有你的神通,可我也要好好地關上你二十年。二哥,不要生氣,一會就行了……你左右是鐵石心腸,我很想知道,你待自己時,也會不會象對我那樣的……無情和殘忍……”

幻相柔柔地說道,低下頭,長釘抵在了楊戩左腿之上。三聖母頓時一聲嗚咽,軟倒在沉香的懷裏,小玉根本不敢再看了,死死抓著沉香。

叮叮聲響起,一下,兩下,三下,鐵釘入肉,碎骨,穿過架上的小孔,直至完全貼合。楊戩勉強平復心境,只默然地忍著。他早該料到,關了她那麽久,現在的三妹,除了恨還能記得什麽?三妹性子溫柔,又是女子,本人自不會如此行事,但換成了幻相,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第二根鐵釘抵在膝蓋處,再次敲擊下去。膝蓋骨應聲而碎,釘卡在了鐵架上。她從前面敲入,自然不會對得那麽準,前一次是剛好穿過小孔,這次卻偏了些。幻相微側著頭,秀眉微蹙,嘴唇稍抿,顯是在想辦法。楊戩垂頭端詳著她的神情,不覺黯然笑了一聲,一時竟有些走神了。

多久沒好好看一看三妹了?可三妹的樣子,還是這麽可愛啊,和小時候一樣——記得她小時候,有事想不通時,就最愛這樣側著頭,安靜地動著腦筋的。

那一回,是在山上采藥吧?三妹采了好多花兒草兒,一心磨出個新編法,好編成花環讓他戴。那時候,三妹也是這樣,蹙著眉,滿是不認輸的模樣。後來自己急著去村裏賣藥,沒等編好就要帶著她離開。三妹有點生氣了,嘟著嘴,伏在他背上一聲不吭。三妹小小的身子,軟軟的、似乎還帶著乳香,滿山的鮮花也比不上他的妹妹呵……

一陣劇痛將他從回憶中驚醒,幻相想是想出了辦法,皺著的眉也打開了,正極認真的扳弄著鐵釘。鐵釘是敲碎了腿骨穿過的,她這一扳弄,就聽骨骼咯吱作響,硬是撐開碎骨,斜著對上了架上的孔洞,幻相這才滿意一笑,又加了幾錘,牢牢地釘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