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錐處囊中

濠州,鐘離城。

一身黑色長衫籠罩在甲胄外,江烽站在鐘離城頭遙望北方。

站在他左邊身旁的是一一名面色枯黃山羊胡須的老者,目光閃爍,似乎也在琢磨著什麽。

張挺白皙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森冷,頜下微微發青的短須更讓他顯得有些殺意逼人。

鐘離城淮水中遊,處於渦水注入淮水的水口和渙水注入淮水的水口之間。

從壽州到楚州的淮水沿線,壽春(壽州州治,南岸)、鐘離(濠州州治,南岸)、徐城、(屬泗州,北岸且不臨河)招義(屬濠州,南岸且不臨河)、臨淮(泗州州治,北岸)、盱眙(屬楚州,南岸)、淮陰(屬楚州,南岸)、山陽(楚州州治,南岸),八座城池,分屬四州,其中四州州治均再其中,一字排開。

雖然徐城和招義縣城都不臨河,但是距離卻很近,實際上商貿往來都緊緊依靠淮水溝通。

若是單從淮右本身的角度來說,濠州的地理位置並不重要,蓋因淮右通過對壽州商埠的打造和水軍力量的強大,實際上已經徹底控制了整個淮水航道,無論是淮北還是現在已經榮登吳王寶座實際控制了楚州的李昪,亦或是攪局者蟻賊秦權,都無法撼動淮右在淮水這條水道上的地位。

濠州不過是這條水道上的一段,哪怕它掌握在李昪手中,一樣對淮右淮水水上霸主地位無法構成威脅。

但如果著眼於北上,著眼於徐州戰略,濠州的地位就不可替代了。

鐘離城所處的位置很巧妙,它剛好處於三州結合處,淮水以南屬於濠州,而北岸屬於泗州,但若是從泗州境內往昔走上一二十裏地,就屬於徐州了。

理論上徐州和泗州是一體的,但實際上隨著感化軍節度使時酆實力的急劇衰落,東面的泗州和海州,他還有多大的控制力和影響力,恐怕連時酆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淮北五州中,論重要性,徐州首當其沖。

南方稱徐州為北門鎖鑰,北方稱之為南國重鎮,其西通中原,北扼齊魯,南屏江淮,論地理位置,在整個東部地區,無出其右。

潁亳二州,算是徐州向中原地帶的一個前出區域,其重要性也不言而喻,作為徐州爭霸中原的橋頭堡和南部縱深,關乎存亡。

泗海二州則是徐州的戰略縱深所在,歷史上泗海二州都是依附徐州而存,徐州存,則泗海存,徐州亡,則泗海亡,同樣泗海二州一旦丟失,也就意味著徐州危矣。

“勛公,你可知某為何來濠州?”江烽微微側首,含笑問旁邊的山羊胡老者。

“呵呵,濠州既歸附君上,君上理所當然來一行。”山羊胡老者便是濠州刺史楊勛。

在和淮右方面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破識時務的楊勛主動歸降了淮右,淮右軍甚至連一兵一卒都未入鐘離城。

楊勛是楊氏遠支,算是楊溥遠房長輩,楊行密時代楊勛便已經擔任濠州錄事參軍,後來長期擔任濠州長史,擔任濠州刺史也已經有十多年了,可以說算是濠州不折不扣的地頭蛇。

地頭蛇歸地頭蛇,但在淮右這條強龍面前,那便是只能算一條小蚯蚓了。

濠州團練兵不過一軍,在李昪討伐楊溥之後,濠州緊急再募了一軍團練屯兵,以防不測,但是在楊勛決定歸降淮右之後,便立即解散了後募這一軍團練。

甚至在江烽抵達濠州時,他還主動提出想將濠州本身一直保留的這一軍團練都解散,節省開支,這讓江烽也是哭笑不得。

“勛公所言有一定道理,但並非某來濠州主因。”江烽淡然道。

“哦?”楊勛看似昏花的小眼睛微微閃爍,沉吟著道:“君上還有他意?”

“勛公不妨猜一猜。”江烽笑著轉過身來。

“莫非君上欲圖徐泗?”楊勛臉色有些嚴肅起來,若然是真,那便是天大的事情了。

濠州緊鄰徐泗,一旦戰火燃起,必然成為前沿地。

當然楊勛也知道淮右既然要圖謀徐泗,肯定是有備而來,他倒是不擔心濠州的安全,淮右水軍的強悍無出其右,再怎麽也不可能感化軍達打到南岸來。

他是擔心一旦戰起,濠州勢必要為軍隊提供大量軍資,這讓他這個父母官又有些心痛,本以為主動投靠可免了戰火,但沒想到卻還是要卷入,好在只是卷入,提供些物資,濠州雖然不富庶,但也還能支應得起一些。

“勛公以為如何?”江烽接著問道,他想聽聽這個和徐泗比鄰而居的老滑頭的真話。

楊勛自然明白江烽既然這麽問,恐怕也是勢成定局之事,既然歸降了淮右,楊勛也沒打算腳踩兩只船,何況現在也沒有第二條船可供他踏。

他需要考慮一下如何來回答。

作為南鄰,濠州對徐泗那邊的情況自然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在蟻賊肆虐淮北時,濠州也是心驚膽戰,深怕蟻賊被淮北軍趕過淮水來,細作斥候也沒少派往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