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原來是我的那位表兄啊。

天景十年,淩危雲帶著一列隨從,從鳳陽星馳趕回京都。

長公主的封邑在鳳陽,十年前,鳳陽公主連夜帶他離開京都,返回自己的封邑鳳陽縣,母子倆蝸居鳳陽,至今十年。

說起十年前的那個夜晚,至今仍然撲朔迷離,誰也不知道那個夜裏,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後來宮中頒出的詔示中說,先帝在他的寢宮中突發暴病,從此一病不起,長居臥榻,而皇後侍奉先帝於左右,聆聽先帝旨意,冊小皇子緹曄為東宮太子,欽點自己的哥哥,柱國大將軍為顧命大臣,自己則效仿前朝聖後,垂簾聽政。

直到四年之後,太子殿下年滿十歲,先帝纏綿病榻已久,終於在一個夜裏龍馭歸天,尚且年幼的太子在母舅扶持之下,登基即位。

一夕之間,天地變色,章氏把持朝政,權傾朝野,滿朝盡是章氏者。

留在京都的皇族宗親,一夜之間,不是被殺,就是被黜,多虧了鳳陽公主早有預見,早早出奔,逃往鳳陽,偏居一隅,才得免一難。

即便如此,留在封地上的主君們仍然受到一紙限令,未經許可,不得擅自出入封地。直到最近,年輕的小皇帝年滿十六,祭天地,告太廟,宣布親政,而後一道禦旨,解了封地的禁,並且下令命各主君入朝朝見,淩危雲才得以返還京都。

在梧桐葉即將落盡的時候,淩危雲抵達京都。

昔日的長公主府已被收繳回去,挪作他人府邸,淩危雲和自己帶來的隨從只能暫住館驛,等待皇帝的召見。

隨從將館驛打點得差不多了,時候已經不早,東月已經爬出山來,攀上墻頭,隨從一轉頭,卻發現自家主子不見了蹤影,連忙四處找尋,才踏進院子,便看見有人長身玉立,背對著自己,站在一株老樹下,隔著門墻,目光望著皇宮的方向。

隨從見到了人,連忙出聲喚道:“小主子,您怎麽出來了?”

前方的人聞聲,轉過身來,他生了一張白玉似的面孔,在月光下仿佛透著一層很淡的光,臉上的神色也是一種很淡的,莫名顯得很幽靜,他淡淡道:“月色不錯,出來看看。”

隨從肘彎裏搭著一條大氅,說話間,已經快步走上去,給對方披上了,連連道:“哎喲我的爺,您身子骨不好,現在眼見天越涼了,您就算有賞月的雅興,出來也該披件衣裳。”

淩危雲只道:“不妨事。”

隨從還是念叨了半天,最後還擡出了長公主,道:“公主若是知道,又要說您了。”

淩危雲聽了,忍不住笑了笑,道:“所以還好,我現在是在京都,不在鳳陽。”

但是笑完,那點兒笑又很快地隱淡下去了。

淩危雲又擡起頭,看向剛才他看的方向,遠處的皇宮籠罩在夜色中,因為有月光,遠遠地還是能看見一點輪廓。

淩危雲想,那個人這會兒應該在做什麽呢?

過去了十年,那個人如今又該是什麽樣子了呢?

遠處皇宮大內,深殿中重重燈影,一襲黑袍袍擺,從一張雕龍刻鳳的椅子上直拖到地面。

地上跪了幾個人,脊背彎曲,瑟瑟地發著抖。

椅中坐著的一名年輕男子,或者更該說是一名青年,他一手支著下頜,另一只手握著一卷像是畫軸的東西,畫卷半開,能看到上面畫的是一幅男子畫像,畫中男子身著白衣,寬袖廣袍,眉眼冷淡,氣質出塵。

他看著上面的畫像,像是出了神,半晌,才道:“還是沒有找到嗎?”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也不甚嚴肅,甚至顯得有幾分慵懶。

但是底下的人卻抖得更厲害了,卻又不敢不答。

為首的一人顫抖著答:“陛,陛下,奴才派出去的人……都,都沒有見過這畫像中的人……陛下恕罪!”“是嗎?”

座上的年輕人輕輕地開口,像是毫不在意。

然而年輕人用這樣輕飄飄的聲音,繼續道:“一年時間快要到了,你們再找不著人,便像你們的前輩一樣,領死去吧。”

一陣冷風不知從哪裏吹來,壁上燭火分明罩著燈罩,卻被吹滅了一兩盞,使得殿內氣氛更顯出一種陰森可怖來。

底下的人莫不抖成篩糠,年輕人卻視若無睹地,將畫中人像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然後將畫軸卷起,揮了揮手,道:“滾下去吧。”

不一會兒,地上的人便滾個沒影了,殿內只剩下了座上的那一個人。

年輕人一直半垂著眼眉,這時候終於擡起來,那是一張十分漂亮的臉,眉眼精致,唇紅齒白,卻覆蓋了半面詭異花紋,以至於那種漂亮,都顯得妖異起來。

不僅如此,他臉上的花紋還在流動,泛出光彩,像是一種紅色的煙氣,繚繞在他的眉間。

若是讓淩危雲看到,只怕會忍不住發出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