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個道一宗,一夕之間被滅了門。

雖然不耐煩,緹曄還是去了太後所居的拱宸宮一趟。

太後章錦儀,出身將門之府,自小習得一身剛烈脾氣,被譽為有乃父之風,只可惜身為女兒之身,不可上陣殺敵。後來章錦儀初初長成,便被遴選入宮,成為先帝之後,生下緹曄,只是突遭變故,先帝久居臥榻不起,章錦儀由此代先帝而執政,做了史官口中的牝帝,至今十年有余。

只是誰料得到,章後把權,正是鼎盛之時,她竟又把手中權柄,親手交還於新帝,爾後深居宮中,閉門不出。

緹曄到了拱宸宮,出來迎接的是章錦儀身邊的女官,道:“陛下,娘娘在小佛堂裏候著陛下。”

緹曄聞言,一副意料之中,毫不意外的神情。

章太後退居深宮之後,便在拱宸宮中造了一間小佛堂,整日除了一日三餐,還有就寢,其余時間,幾乎都呆在佛堂之中。

佛堂就在主殿旁邊,由一間暖閣改造而成,與主殿打通了,兩者相連,緹曄跟在女官身後,先進主殿,卻沒有進佛堂裏面。

緹曄不喜歡裏面的香火氣味,從來也不進去。

等候不久,章太後便從內走了出來。

雖說是貴為太後,但其實章錦儀如今不過才三十多歲,還未滿四十,但卻像是活得很長了一樣,周身透出一種日暮沉沉的氣息。她本來生就了一張艷麗得近乎鋒利的臉,然而此時脂粉未施,烏黑長發也用一頂僧尼帽給全部裹了進去,她身著簡素,手上挽著一串念珠,簡直讓人難以想象她昔日的灼灼光彩。

緹曄見了她,倒還算老實,從椅上站起來,恭敬地喊了一聲:“母後。”

章錦儀手中一刻不停地撚著珠子,行動說話卻如常,絲毫不受影響,她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斜了緹曄一眼,道:“我還以為請不動你了呢。”

只有說話的時候,仍然不免帶出了一點身為女帝,以及一位母親的氣勢。

緹曄在外多麽陰梟難測,到了這位跟前的時候,都會收斂許多,他有些賣乖地,道:“母親叫兒子,兒子怎敢不來。”

章錦儀沒理他,自顧走到一張椅子裏坐下,閉上眼睛,手中快速地撚著珠子,沒有說話。

緹曄等了等,忍不住問道:“母親叫我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章錦儀想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閉著眼睛,嘴唇蠕動著,沒有發出聲音地默念完了一整卷經,才張開眼,一瞬間眼裏像是掠過一種針一樣的鋒芒,直刺向緹曄,道:“你將各州郡的主君,都召到京都來幹什麽?”

緹曄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問這個,聞言,神色都沒怎麽變,只是撇了撇嘴,道:“母親,你不是說我長大了,可以親政了嗎,怎麽還要過問這些事情。”

還帶著些撒嬌的口吻。

章錦儀沒吃他那套,方才還肅靜的臉上,又顯出了幾分淩厲,他對緹曄道:“我讓你親政,可不是讓你亂來。”

緹曄看起來不大服氣:“這怎麽是亂來?母親執政這些年裏,這些主君們在自己的封地上逍遙自在,一次也沒入朝朝見過,這才是真的說不過去。”

章錦儀冷哼一聲,道:“讓他們來幹什麽,來篡你的位嗎?”

緹曄卻不以為然,道:“母親,您這十年來改革吏治,整頓朝綱,早將滿朝上下整治得好似個鐵桶一般,誰能輕易篡你兒子的位,而且,”

緹曄說著,突然頓了頓,那股戾氣又在他眉間聚攏起來,臉上的花紋流動起來似的,泛出光彩,他一掀嘴唇,卻是笑了起來:“我既然是傳聞中的妖魔轉世,這些不過肉體凡胎,又豈能與我相抗?”

聽他這麽說,章錦儀撚珠的動作驀然一滯,而後又更快速地撚動起來,她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厲聲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誰說你是妖魔,誰敢這麽說?!”

方才還端莊肅穆,冷靜自持的婦人,只因聽得妖魔二字,幾乎立刻變得歇斯底裏起來,緹曄卻不回避,看著眼前的婦人,沉默了會兒,突然出聲,道:“如果我不是妖魔,母親你又為什麽這麽怒不可遏?”

章錦儀的表情滯了滯,然後她嘴唇一動,似乎是想說什麽。

但被緹曄搶先了:“如果我不是,我的父皇,又怎麽會在十年前的那個夜裏,突染暴病,以至於神志不清,在最後的幾年,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章錦儀手指驀地收緊,緊緊攥住了自己手中的念珠,她飛快地撚動著珠子,嘴唇裏一直無聲默念著經文,像是要將緹曄的聲音隔絕在外。

但是對方的聲音卻無孔不入,又插了進來:“母後你又為什麽,成日蝸居在這小小佛堂,整日誦佛念經?”

章錦儀撚珠的動作停止了,仿佛一尊石像,一動不動了。

緹曄看著眼前素顏寡淡的婦人,眼中近乎顯出一種不忍心了,他道:“您是對誰充滿愧疚,日夜不得安寧,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以求超渡對方,解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