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龍骨十字

The Cross-shaped Bones

那是具男孩的枯骨,泛著沉重的古銅色,就像是一件用純銅打造的工藝品,骷髏的眼窟裏嵌著晶化的眼球,像是一對金色的玻璃珠子。雖然很像人類的骨骼,但細看卻有巨大的差別,全身近千塊纖細的骨骼,有的互相融合,有的組成不曾見於任何教科書的器官,背後兩束細骨像是扇子般打開,那是他的雙翼。他的雙臂伸開抓住了身後的翼骨,骷髏低垂,就像是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龍骨十字。

楚子航躺在黃色和白色的鮮花中,如果他現在把床單蒙上,床頭再掛一副挽聯,這個場景就完整了。

獅心會的幹部們對於該送什麽樣的花沒有討論出結果,於是決意掃光學院的花店,學院花店的鮮花不是外面運來的,而是源於基因科學系的溫室,當天有整整一溫室的黃色和白色的郁金香被采摘,於是被獅心會豪邁地包圓了。郁金香的花語是“博愛、體貼、高雅、富貴”,在法國人蘭斯洛特想來倒也合適,不過最後這些鮮花擺在病房裏的效果確實有些窘迫,於是蘭斯洛特很有心地叫人再去買一些紅玫瑰來放在床頭。

“這樣看起來就好些。”蘭斯洛特對於最後的效果略微滿意。

楚子航只能微笑著點點頭,現在他感覺自己躺在一個灑滿檸檬醬的白奶油蛋糕上,紅色玫瑰組成了“祝你生日快樂”之類的祝福語。

這是加護病房開放探視的第一天,除了獅心會,校內的一些重量級人物也都出現在這間病房裏,譬如施耐德教授為首的執行部,各種校內社團也都紛紛派出了探視團,在調查組蒞臨調研楚子航的血統問題時如此大規模地探視,背後好像有什麽人秘密地指揮著。安德魯看了校內新聞,對此勃然大怒,這個由家族資金支撐著的校園再次對校董會的插手表示了抗拒。在安德魯看來楚子航早該被直接捆上送到羅馬去了。

最後探視的人都走了,下午的陽光灑滿病房,病床對面的墻上靠著一個人,看著窗外發呆。

路明非。

楚子航默默地看著他,不出聲。路明非是在獅心會的探視團圍在床周圍時悄悄進門的,床邊的人一直很多,他沒撈上說話的機會,於是就一直靠在那裏發呆。每次楚子航的目光穿過來來往往的人流,就看見他或者靠或者坐在那裏,眼睛空蕩蕩的,映著一天不同時刻的陽光變化。他有時候也會出去買瓶水,然後回到那裏喝著,接著發呆。

就像盛夏午後一個小孩被扔在公園裏。他不知道該去哪裏,卻也不害怕,就在一棵樹到湖邊這麽大的空間裏走來走去。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探視的人都走了,急忙站直了撓撓頭。他想跟面癱師兄說兩句,但是想來想去不過是“你感覺怎麽樣啦”之類的套話,雖然也可以說“你還活著真好”,不過貌似沒有熟悉到那個份上,只是在中國一起出了一次任務。他跟楚子航點了點頭,轉身就想出去。

“嗨,我能問你件事兒麽?”楚子航忽然說。

“嗯?”路明非回頭。

楚子航遲疑了片刻,“喜歡一個人……大概是什麽樣的?”

“那是相當的悲催!”路明非隨口說。

他的腦袋忽然垂了下去,意識到喜歡一個人並不悲催,他喜歡一個人才悲催,而最最悲催的莫過於這句話脫口而出。

就跟認輸一樣,一個永遠輸牌的賭棍被人問起打牌是什麽遊戲,不由自主地說,“輸錢唄。”

“師兄你要問什麽?”他有點警惕地看著楚子航,覺得他是不是知道了點什麽。

“你喜歡過陳雯雯和諾諾,對麽?”楚子航冷著臉繼續問。

“其實我也喜歡林志玲,但我覺得年紀跟我有點不合適。”路明非忍不住說了句爛話,楚子航好像在查戶口。

他忽然煩躁起來,心想你要有話就直說唄,都說過的事情你繞什麽彎子?你就是想說我傻逼唄,這事兒不是滿學院都知道了麽?面癱師兄你逗傻小子玩呢?

“有話快說有屁……屁快放啦,吞吞吐吐的。”路明非黑著臉,可說到一半還是把話說軟了,畢竟楚子航還躺在病床上。

“我是想問,你可能出於什麽原因喜歡一個人呢?”楚子航很嚴肅。

“長得好看啰。”

“能更具體一點麽?”

“腰細腿長一頭長發。”

“我不是說這方面,”楚子航皺眉,“我的意思是,除了外貌,還有其他原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