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懸壺 第一節

夜色下,緊閉的門窗嘎啦嘎啦直響,十幾張一模一樣的臉,瘋狂地朝墻上每一道縫隙裏擠,脹滿血絲的眼球,貪婪地往這座立在一片爛泥地上的鐵皮屋裏探看。

在這塊位於新德裏南部的土地上,時時刻刻都有悶熱的怪味,從遠處那片沉睡中的貧民窟裏四散而出。

此地向來平靜,因為住在這裏的人每天只需要為一件事忙碌——填飽肚子。破屋與臭水溝之間,常有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也有推著舊自行車郁郁而歸的男人,在妻兒期待的目光裏,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每隔一些時日,就會有虛弱的老人在饑餓或者疾病中走完一生,也有一些年輕人,因為不堪生活的沉重,選擇了最便宜但是最有效的老鼠藥。

但唯一慶幸的是,起碼他們還能看得起大夫。準確說,是有一位大夫願意來看他們,總是不收診金,離開時還會留下免費的藥品。每次在那些感激但又絕望的目光裏離開時,不苟言笑的他,只會留下一句話——淡定些吧。

問題是,現在的情況,很難讓人淡定啊!

鐵皮屋裏,甲乙面朝著我,用後背緊緊抵住被瘋狂搖動的大門,寒光閃爍的七尾墨已經從牙簽盒裏跳出來,握在他手裏。如果不是我總拿牙簽劍來命名他的專用武器,他不會嚴肅地告訴我,這把變換不定、雪光瀲灩的半透明長劍不叫牙簽,叫七尾墨。怪名字!

“再這麽硬抗下去,這房子撐不了多久了。”一扇壞了把手的窗戶前,敖熾雙手死摁住它,不讓外頭的家夥鉆進來。

“一分鐘,我可以將外頭清理幹凈。”甲乙從門縫裏望了望外頭,冷冷道。

“我只要半分鐘!”敖熾白了他一眼。

我的背後,那活得悄無聲息的男人走出來,搖晃的燈落在他灰白的頭發與永遠幹凈的醫生袍上,說:“那些事,就拜托你了。”

“你倒很淡定。”我看看他,又看看外頭那十幾個人影,“你確定你要那樣做?”

他笑笑:“我是醫生。”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交給我,朝裏屋看了看,說:“這個替我交給艾米麗吧。”

隨著他手上的動作,一抹淡淡光華從我眼前晃過——他的腕子上,戴了一串“無論如何也取不下來”的月光石,起碼在一般人看來,那就是尋常可見的晶石中的一種。乳白色,半透明的十三粒圓珠,隨著光線的變幻,浮出一層幽幽藍光,柔美溫潤,一眼看去,那就是自月色中摘下的最好的一片。所以,這種模樣的晶石,一直俗稱月光石。

可我知道,他手上這一串,並非“尋常”的月光石。他清清楚楚地告訴過我,這一串月光,有個專屬於它的名字——月隱娘。

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就是我要的,第六塊石頭。

從南非到印度,從破天斧到月隱娘,這次的故事,讓身經百戰的老板娘都覺得十分坎坷,不知該從何說起。或許,應該從一只蚊子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