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8頁)

  茗怔怔地聽著,心中愈來愈悲涼,到此刻終於讓自己相信,幕是精心準備了很久的。她既不想殺死自己,又想要永遠困住自己,所以利用自己的水性,用這些沒腦子卻穩妥的東西困守,真是煞費苦心。如此看來,大祖母多半也兇多吉少了。

  她連禁忌之水都找來了……茗想……禁忌之水不但極難尋覓,而且並非百試百靈,相反,大多數情況下它會直接奪去使用者的性命。但這還不是讓茗最在意的地方。一想到幕竟然毫不猶豫就抹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源,這份永不回頭的決心才讓茗寒到心底。從此以後,她和幕注定只有一個能活下來了。

  “命是你無法可預測,無法可阻止,亦無法可回避的東西……有的時候,命就是你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東西……”幕的話像個詛咒,在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著。茗忍不住死死抱住了頭,可是她的話卻怎麽也揮不去,“黑的變成白的,死的變成生的!”聲音越來越大,震得頭如裂開般疼痛。她終於放聲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永遠也做不到!”

  她瘋狂地用力拍打池水,掀起的水花到處潑撒。花兒們驚恐地亂叫:“誰來讓這瘋女人安靜!”被水濺到的花兒慘號連連,和茗悲憤絕望的叫聲混合在一起在洞裏回響,居然甚是合拍。

  突然間,茗全身一僵,停了下來。花兒們還收不住口地慘叫,茗冷冷地說:“閉嘴。”

  全數閉嘴。

  茗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慢慢伸出手,拾起了漂浮在水上的一件物事。

  幕的面具。

  面具被水浸濕了,顯得比平時灰暗得多,那張開的嘴和空空的眼洞就愈發醜陋不堪。十幾年來,天天見到這面具,茗卻從未如今天這般覺得它如此醜陋。這張毫無生氣的臉被幕丟下時摔破了一角,裂縫斜著劃過下巴,向上插到嘴角,看上去好像歪著嘴哭一樣。茗看了良久,翻過來,把臉貼在上面。透過眼洞,她和外面幾千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對望了一陣。

  真冷……真恐怖……妹妹難道就是這樣度過了十四年?毫不留戀地丟下了面具,因為她已蛻變,長出翅膀,從此隨意翺翔,再也不用躲藏了……

  “而我……”幕站在高高的石柱之上,一字一字地說:“將取代你。”

  茗閉上了眼,靜靜地感受面具後那冰冷的世界……

  “女人停下了!”

  “是……好像沒動靜了……”

  “唿……”一些花冷汗直冒地相互低聲打招唿:“小聲點,別亂嚷嚷……讓她安靜地……睡好了。”

  “去死了更好!”絕大多數花都使勁點頭,表示贊同。

  “我不看好。平靜意味著更大的暴風驟雨。”有一朵花沉靜地說。如果它有眉頭的話,一定皺得很深。

  它說了這話,就陷入更深邃的思考中。其余的花兒們愣了片刻,有些表示支持,有些則大罵晦氣,漸漸分成兩派,相互唾罵。過了不久,它突然又睜開了眼,一根根須立起,表示有話要說。沒腦子的總是本能地傾聽它們聽不懂的話,於是所有的花都閉上嘴,數千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它。

  它以審視的眼光看看同胞們,又看看下面那女人,開口莊嚴地說:“下面的花兒們,有腿的就快跑吧!”

  咯咯咯咯,這些眼睛一起往下,正見到茗揭下面具,不去抹臉上的淚痕,只把面具當水瓢,開始向洞壁上瘋狂地潑起水來。

  ……

  當花兒們集體陷入癲狂之中,整個洞壁都像在扭曲掙紮時,愛思考的花又閉上了眼,喃喃地說:“她潑不上來……顯然,我站得太高了。她潑上來的水總有個高度,上邊的蠢貨們也跟著瞎叫嚷什麽呢?”

  這天夜裏,星光燦爛,幕一直沒有合眼。她躺在溫暖舒適的床上,一顆心砰砰亂跳,需要不時提醒自己:這不是夢。是的,這並不是自己無數次夢中見到的情景……

  她想起傍晚見到大祭巫的事,翻了一下身。當自己險些失態時,大祭巫緊張地問她有沒有受傷,這問題真是太好了。她故意袒露出身體,大祭巫見到她毫發無損的身體時點了點頭,兩個人幾乎同時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