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頁)

  茗嘆了口氣,只覺身心疲憊已極。這一仗已經輸了,反正上不去,根須們也下不來,她幹脆平躺在水面,閉上了眼。

  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明天呢……也許明天幕就會回來。明天就好了。

  她這麽想著,不久,往下沉了一段距離,翻轉身體,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在水中沉沉睡去。

  “若我是瀘侯,此處設弩五百,車百五十輛,可當三千卞軍;從此處截斷卞軍左右兩軍,西面的卞軍主營半日就可拿下了。勝負可定矣!”巫鏡握著兩塊分別書著“弩”字和“車”字的小木牌,毫不遲疑地扣在小幾上,發出“呵”的輕響。恰一旁的獨腳棘獸火盆中柴火啪啦一下,躥出火團,一閃既逝。一名女侍傾身上前掏火,巫鏡道:“你們退下吧。我與先生恐怕會徹夜覓棋,留一兩人於門外隨時侯著便是了。”

  幾名女侍垂頭謝了,倒伏著爬出房間。最後一人剛要拉上門,巫劫道:“別關。你們也不必留人侍候,今日便是如此了。”那人叩頭謝過,揮手示意。於是走廊裏絮絮之聲不絕,奴仆們俱都退下了。

  巫鏡拿過掏火的鉤子,一面掏火,一面道:“這種棘獸就是瀘國所產,雖然獨腳,跳來跳去的很是滑稽,卻最是陰狠毒辣,內斂而不為人知。以此獸做火盆,便是取其內斂之意。其實瀘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所以瀘軍擅長埋伏、偷襲,你要叫他們堂堂正正於陣前擺上五千軍士,只怕卞軍三千車騎便可潰之了。”

  他們面前的小幾上,放著一張方方正正的細密的皮,皮上繪著山川河流,詳實形象,每座山、每條河甚至谷地、河灘旁都精細地繪著很小的鳥篆,以示其名。二十多只書著“車”、“弩”、“卒”、“麓”等字樣的小木塊擺在地圖上,有些扼守河谷,有些占據高地,更多的則是兩軍對壘。

  他倆操演“棋戲”,以當下最緊迫的卞國攻擊瀘國為題比試,在沂水對峙了半天,互不相讓。但巫鏡這著棋放在一處本不起眼的谷口,頓時使瀘軍的優勢大增。巫劫慢吞吞沿著皮上的紋路摸了半天,道:“若是卞軍強攻其後的高地呢?”他猶豫著把一塊“車”棋放下,隨即又拿起,搖頭道:“不成。我從此山過時,聽聞山高林峻,背面似乎無法行車。”把一塊“卒”棋放下。

  巫鏡嗤笑著擺手道:“有多少卒?五百?一千,還是兩千?大軍囤在沂水已有多日,卞軍所處的地方本就比瀘軍偏向下遊,而且人數要少三千。只要敢再抽走五百人,瀘軍立即就會渡河而擊。五百人強攻有車騎防禦的弩陣,純粹找死。除非卞侯憑空再變兩千人出來,否則肯定成不了!”

  巫劫沉思良久,終於拿起主棋,反扣過來,道:“嗯,此舉危亦。這一著雖險,卻真是一著妙棋。瀘軍若真在此設伏,卞軍的主力便有被分割為數段的危險。卞侯親征,主營一旦失陷,潰敗就無可避免了。當日堰都城下,徐軍偷襲師亞夫的主營,若真的成功,戰局還不一定會怎樣呢。我一時也想不到對策。鏡,想不到你的棋藝如此犀利,我族之人中,還很少有如此手段的。”

  巫鏡見他終於向自己服軟,甚是得意,端起火盆旁暖架上的酒喝了一口。他今日見到巫劫,雖然心中仍對他頗有恨意,卻也十分高興,因自己很久都不曾跟族人一起暢談了。盡管夜已深重,仍拉著巫劫不放,一邊談話一邊不停喝酒,到此刻已很有些酒意。他哈著酒氣道:“你不知道。我從昆侖山出來後才發現,周人中擅長此術者多矣。周國諸侯之間年年征戰,相互吞並。據說黃帝曾分封萬國,如今有幾百個國家就不錯了。說到行軍作戰,兩軍對壘,早已遠在我族之上了。我曾與幾名老叟對弈多日,就得益良多。聽聞楚國貴族間還常常以真人對弈,操演戰法。如此日夜鏖戰磨練,思之,怎不令人擔憂?”

  巫劫站起來,摸到門邊坐下。今晚的天空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四周也無一處燈火,望出去一片漆黑。暴雨肆虐過的田野裏有一股本該是春天才有的新鮮的泥土氣息,被冬日刺骨的夜風帶來,頗有些詭異。巫劫貪婪地吞吸著這氣息,片刻方道:“你看得很準呐。周公傾天下之兵進攻徐國,我奉命監視。這場戰役雖使天下為之震動,從兵力的規模上看,其實還達不到當年妲己攻擊昆侖山的地步,但昊殿下觀戰後,連續向長老會上書三次,要求盡快與周國達成新的協議,把每年向周國提供的浮空舟和攻城機械數量翻倍,並派駐我族鍛冶所精銳維護。你以為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