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第3/4頁)

胡思亂想之際,無意中發現旁邊林嬰的帳篷敞開著。他鉆出來,想要替她拉上帳篷,卻察覺到裏面空無一人。轉身四處查看,遠遠見到一個孤獨的背影坐在離營地外圍很遠的地方,雙手抱膝,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尊雕像。他走了過去。

“想起了以前在瀚州的日子?”翼聆遠問。

林嬰頭也不回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這裏貧瘠的土壤和稀稀拉拉的枯草,真的很像我的家鄉。那時候家裏的破氈包上到處都是洞,壓根擋不住蚊蟲,睡在屋裏和睡在外面沒什麽區別。所以我總是喜歡躺在草地上睡,至少還能看到星星。”

“喜歡看星星……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翼聆遠調侃地說。

“的確不怎麽像,”林嬰向後一倒,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所以後來就沒這習慣了。老大每天晚上都把我們鎖在屋子裏,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

“你和我說過,你們那些孩子,要麽是被拐去的,要麽是被偷去的。”

“我大概應該算是自願跟去的吧,”林嬰平靜地說,“老大看上了我媽,但我媽不從,自殺了。我沒處可去,索性一路跟著他。也不知怎麽的,他沒有殺我,就把我留下來了。”

翼聆遠聽見她的語調中毫無漣漪,好像是在敘述一件一日三餐一樣的尋常事情,心裏輕輕顫動了一下。他想要轉換一下話題,一時間卻又無話可說,倒是林嬰已經接著開口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輩子如果不去尋龍,會幹些什麽?”

這個問題咋一聽頗為簡單,但翼聆遠想了一會兒,卻張口結舌地答不上來。不尋龍的話,我會幹什麽呢?似乎有無窮多的選擇,但卻又似乎沒有一條路可走。他思考了很久,才猶猶豫豫地回答:“我很小就跟隨著老師了。他在我被父親活生生打死之前把我救了出來,在此之前……你可能很難想象,其實我三歲的時候就學會在鄰居家裏偷東西了。”

林嬰大喜:“原來是同道中人!”隨即撇撇嘴:“可惜後來就不怎麽長進了……”

翼聆遠搖頭苦笑:“老師那時候對我說,小偷小摸的算什麽,就算你把皇宮搬空了,也不過是個賊——呃,我不是影射你——有本事就去偷取天下。我還以為他要教我做帝王將相呢,美得不得了,一時頭腦發熱就拜他為師了。”

林嬰笑得差點背過氣去:“這種話你也信,小孩子還真好騙……不過你老師不是死了麽,你完全可以找點其它事情來做嘛。”

“這個麽……”翼聆遠又卡殼了好半晌,“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吧。都過了這麽多年了,不把龍找到,總覺得虧得慌。”

“上次你還跟我說得正氣浩然,什麽找到了龍就可以制衡天下,讓九州不再有戰爭……鬧了半天就是習慣了而已。”

翼聆遠呆了呆:“也不能這麽說。總之是要覺得這件事情是正義的,才會有動力去做吧。否則的話……”

他一時也想不出否則之後該接什麽,索性閉嘴了。兩個人沉默地坐著,心裏卻不約而同地想道:要是這一次,最終的結果是死亡呢?

“這一次我們會死嗎?”林嬰突然問,“那老怪物很厲害,我們三個加起來也和他差得遠。”

翼聆遠很想挺起胸脯喊一聲“邪不壓正”什麽的,但心裏自己也清楚,在秦無意手下生還的可能性太小。他悄悄伸出手,在草地上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想要握住林嬰的手。兩人的手指輕輕一碰,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慌忙把手收回來,窘得滿臉通紅,但那一碰之下的溫暖感覺,卻似乎始終殘留在指端。

林嬰卻始終默不作聲,也沒有如他所料的那樣跳起來將他暴打一頓。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身子一側,將耳朵貼到地上。

“有一隊人馬朝這邊過來了,”她說,“人數不少!”

盜匪一直是九州大地上歷史最古老的職業之一,只不過由於地域和時間不同,擁有很多分類。譬如在宛州的治理嚴明的城市裏,強盜們注定只能單幹或者小股作戰,在法律的空隙中艱難求生;而在那些黃金航道上,意氣風發的海盜們的船只和裝備甚至比正規海軍更強,能得到鮫族支持更加如虎添翼;在戰亂的年代裏,一群土匪拉起山頭後,稍微有點勢力就可以稱王,然後被實力更強的土匪消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