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第4/4頁)

在瀚州草原上,大部分時期都存在著數量龐大的馬賊。他們來去如風,兇狠殘暴,隱匿地點遊移不定,一向是牧民們的死敵。但他們自己付出的代價也頗沉重,蠻族民風彪悍,即便是個小部落,男人們也會奮勇拚命。

所以不知從何時起,搶劫殤州華族行商成了新的潮流。殤州地廣人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華族人又大多性情懦弱——相對蠻族而言——通常不加抵抗就乖乖交出財物。也有請雇傭兵護送的,但那畢竟是少數,來殤州拼命的大多不會是有錢人,怎麽舍得請雇傭兵呢?

顯然這支商隊就並無雇傭軍。雖然它行進了這些日子後不斷壯大,加入了好幾支商隊拼作一起,但那僅僅也只能起到壯膽的作用。事實上,華族人的這種思維近乎愚蠢,一群綿羊也不如一匹狼有用,而羊群越大,越容易被狼發現。

商人們都驚醒了,在雷鳴般的馬蹄聲中顫栗不已。運貨的牦牛們也都不安地吼叫起來,但它們畢竟是牲畜,並不了解事態的嚴重性。林嬰唰的一聲拔出刀來,卻被翼聆遠按了下來。

“他們只是劫財而已,”翼聆遠說,“犯不著拼命,這些土匪裝備精良,戰鬥力不比正規軍隊差。別忘了我們要做的事。”

林嬰側頭掃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就像是殤州雪原的冰塊。“我倒只是單純地想要去打一場架而已,”林嬰說,“我們道上混的人,可能不大懂得你們嘴裏的正義啊公理啊什麽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但是如果有夥伴遇到危險,不出頭會被人看作懦夫。”

“也許你找龍的確是一樁偉大得不得了的事業,但是為了它就連同伴有難都可以不顧的話,你讓人怎麽相信你拿到龍之後會去做好事?”

翼聆遠臉上一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視線中已經出現了土匪的黑影,粗略判斷至少有一百多人。他們訓練有素地分開隊形,將行商們的營地團團圍住。兩人幸運地離得遠遠的,倒是處於包圍圈之外。

林嬰看看架勢,把刀放下了。“但是出頭也得看情形,”她煞有介事地說,“拼命也沒用的時候,不妨暫時忍忍。”

翼聆遠哭笑不得。一陣呼喝聲之後,行商們都被逼著聚攏到一處,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火把點亮了,剛才行動迅捷的戰士們暴露出貪婪的強盜的本質,開始手腳麻利地翻檢貨物。雖然他們沒有帶可以負重的六角牦牛,但馬匹的數量彌補了這一不足,絕大多數值錢的貨物都能被帶走。

“真可惜,”林嬰的話語裏帶著發自內心的肉痛,“早知道我就多順手牽羊拿幾件了,這下子都歸那幫沒品的強盜了。”

翼聆遠呻吟了一聲:“一個小偷指責強盜沒品,這是什麽世道……等等!什麽叫做‘多’順手牽羊幾件?”

林嬰自知說漏了嘴,慌慌張張地把視線移開。翼聆遠得理不饒人:“偷自己同伴的東西,那叫做什麽行為?”

林嬰不敢接口,只好轉移話題:“看!他們開始拷問了!”

拷問是必須的。行商們也知道殤州之行的危險,所以不會把最值錢的東西放到最醒目的位置,而是藏在某些不顯眼的地方——比如自己身上。盜匪們也知道行商的花招,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翼聆遠看到一個年輕人被揪了出來。雖然隔得很遠,也可以想象他惶恐的神情。一名匪徒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向周圍喝問著什麽,但沒有人回答。他不再多問,一刀下去,年輕人的頭顱滾到了地上,身體也軟軟地倒下。翼聆遠大怒,當場就想要沖過去,又強行忍住。他知道,盜匪們這是在殺雞儆猴。

“秦老怪為什麽不動手?”林嬰有點奇怪地問。

“秘術師也不是神仙啊,”翼聆遠說,“他就算再強,也沒可能憑一人之力幹掉這一兩百號人的。再說了……”

“再說什麽?”

“也許他的想法和我們一樣,事不關己,不願意白費力氣。”

“呸!那是你的想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