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夏日將盡的時候,老七過來看我。他身上帶著退伍軍人特有的爽直,見到我屋裏的拆開與未拆的方便面袋子就嚷嚷起來。

  “老六,怎麽弄成這德行了?”他說,“一條狗也混得比你滋潤。”

  我有氣無力地回應他:“如果一條狗也有個千裏趕來投奔它的遠房表兄,我打賭它混得比我慘。”

  宇文非此刻正在屋角冥修,而即便他聽到了也不能把我怎麽樣。老七把我揪到我們常去的一家新疆飯館,給我要了50個肉串。

  “真沒想到,你們這些文化人也能混到這種境地,”他嘆息著,“來點啤酒,別噎著。”

  “再來30串,”我推開他遞過來的啤酒杯,“狗屁文化人。”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讓宇文非充當了我的便宜表哥。我不是不信任老七,只是害怕他把我當成瘋子。這種事情原本只有在玄幻小說裏會出現,老七這種懷著樸素唯物主義觀的粗人多半要笑岔氣。

  “你也不能讓你表哥吃閑飯啊,”他說,“找點活兒給他幹,實在不行讓他和你一起去賣碟。”

  我搖搖頭:“他是個書呆子,除了讀書什麽都不會的。當年因為家裏窮,沒能讀大學,現在年紀一大把了,想到北京找飯吃,談何容易。”

  這麽損他兩句,讓我略有些報復的快意,但隨即我覺得,有必要認真考慮老七的建議。哪怕讓他去洗盤子?

  宇文非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洗碗這種事情技術含量不高,我可以試試。”正好老七一個朋友張羅了一家小館子,我便把他塞了過去。

  那一天正趕上大學開學將至,我估計大批學生已經返校,決定回學校去碰碰運氣。此時正是大學管理相對混亂的時候,我很輕松的溜進了幾棟宿舍樓,小有斬獲,但藏在衣兜裏的AV沒賣出去。想當年,我們都是問:“有毛片麽?”

  現在的學生們則問:“愛田由的片子有沒有?”“下次捎兩張蒼井空。”顯然,我又落伍了,這已經是個又黃又專的時代了。況且如今寬帶盛行,若非我的母校基礎建設太差至今宿舍沒有校園網,無法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需求,我還真很難找到生意。

  回到家裏,卻發現宇文非正悠然自得地坐著。我看看表,正是飯點,他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你是不是蹺班了?”我問,“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

  他的臉色平靜得象什麽都沒發生過:“不是,我洗了四分之一個對時,呃,半個小時,他們就告訴我不用幹了,可以回來了。”

  這孫子肯定闖禍了。我打電話過去問,那小飯館的老板、老七的同鄉帶著哭腔說:“您這位爺哪兒是小館子的洗碗工啊,王府飯店洗碗的也不能一個盤子洗二十分鐘倒上半瓶洗潔精吧?”

  無疑他說得有些誇張,但我可以想象。我疲憊的看著宇文非:“我親愛的表哥,人家是小本經營,你不能洗碗就把人家徹底洗破產了啊。”

  “可是這種公用的食具必須經過嚴格的清洗,”他仍然氣定神閑,“你們這個世界的醫學比我們九州發達,你應該知道……”

  “行了!”我堅定的制止了他繼續發揮下去,想起了那句古訓,“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其實這不過是我們龍淵閣凡事謹慎精密的作風而已,”他慢吞吞地說,“非此不能保證知識的正確性。這是……我頭腦裏的另一個龍淵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