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生 第六關 靜夜思(第3/6頁)



  於公之斯聽他提到那人,也自釋然:“不錯,有他在,必有化解之法。”

  “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難道是他麽?”沉思中的靖歆突然發現,一聽提起那個“驚天動地的大人物”,有莘不破馬上低下了眼光,神色奇怪之極。

  夜很靜。石雁的門還沒開。

  劄蠃摸了摸早已經被風霜刮粗了的臉。即使是摸臉這個動作,也早已經喪失了二十年前的溫柔,只剩下強盜的粗魯。二十年前,當這張臉還嫌太清秀的時候,他的強盜學老師沖皓一刀下來,便讓這張屬於公子哥兒的臉多了一道疤,從此他的臉便一步步向兇狠蠻橫的趨勢發展。他的性子也開始像臉一樣發生了變異。他要變得強大,只要變得像祖父和父親一樣強大,他就可以自由地以自己的個性行事了——當時他這樣想著。但當他達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以後,卻發現自己的自由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沖皓不再敢打他,不再敢逼他,但這個老強盜和衛皓這個老仆人一樣,對這個前途無量的強盜徒弟充滿了期待。所有的盜眾對他們成天惡狠狠的紫蟗首領也滿懷憧憬。劄蠃發現,自己的權力和威望就是建立在對這種期待和憧憬的滿足上。他必須讓這些人感到有希望,這些人才會跟著他,才能構築起一個盜魁的強大。為了這一切,他必須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和那安於柔弱的魂靈遺忘在紫蟗身體的最內核。

  靜夜裏,這些東西又在異化的月色中被激起。

  正當劄蠃沉醉在一個妓女的墻角時,江離正繼續講著這座城池的故事。

  “我師父和無憂城的第二代城主有數面之緣。四十年前,他向我師父借了一件東西,當時訂了十年之期。哪知道十年之期剛到,這位城主就遭到了下屬的篡弑。在小無量閣,只找到了一個燒不壞的玄銅匣子,裏面的東西卻不見了。”

  “這就是那牛鼻子眼巴巴想得到的吧?”

  “應該不錯。”

  “到底是什麽?”

  “是一顆沒有長熟的不死果。”

  靖歆遠在自己房間的身體陡然劇震!不死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不死果!那個長生的夢,眼見已經觸到了邊緣。

  這個年輕的師父到底是誰?為什麽會有不死果?為什麽知道這麽多秘密?但這些問題眼下已經不是很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那個叫江離的年輕人無知到把這個秘密透露!

  “不死果是什麽?”

  “是……”

  房間裏第四個人影,越來越濃,越來越黑。

  父親喜歡草木。

  小無量閣簡直就是一個森林。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就從劄蠃出生之後不久開始,父親就不再理會他了,任由這個男孩子胡鬧,任由這個男孩子墮落。“不知道為什麽,城主突然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喜怒無常。而且經常自己把自己關在小無量閣,有時候連續好幾個月不出來。”衛皓猜想,一定是叛亂的人對城主施了邪祟。

  但劄蠃卻不這麽想。盡管他從來沒有在衛皓面前說出來。“應該是父親昏頭在前,才給那些有野心的人留下了縫隙吧。或許,無憂城的易主只是因為那些倒行逆施的事情。”在他記憶裏面,童年的無憂城並不如現在繁華,在叛逆發生之前,全城早已一片混亂。那時無憂城有三霸:他父親的寵妾,他父親的寵臣,他父親的寵子——也就是他自己了。和衛皓這個喋喋不休的仆人相比,劄蠃更喜歡那兩個和他“齊名”的人。衛皓口中的“奸相”對劄蠃極好,總是順著他的性子讓他在胡鬧中過癮。當事情鬧大了,自有衛皓口中的“奸妃”出來斡旋。但在衛皓的記憶裏,這些無疑也是有檗有闐之父——上一代城主的陰謀所致。每一次衛皓提起那個人,劄蠃就想起那雙曾令兒時的他戰栗的眼睛,一雙憤怒的眼睛。

  “小無量閣到底有什麽秘密呢?”劄蠃突然想起了那個叫江離的年輕人。這個小夥子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他還說他師父借了父親一件東西。如果是真的話……”

  “不死果是不是吃了就不會死?你師父在哪裏得到的?”

  靖歆突然很感激有莘不破,每一次,他總是替自己問出了最想問的話。但那江離卻十分可惡,只見他微微地笑著,卻不開口。驀地,靖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於公之斯舉起了燈,向房間裏一個空無一物的陰暗角落照去:“上人,聽夠了吧。”

  燈火倏的暴長,耀得整個房間猶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