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季圖

這天,醫生遵照慣例,值完夜班後開著早飯到啞舍去吃。自從西安回來,他和老板的關系就更近了一步,若說以前是好朋友的話,現在就足以稱得上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畢竟,他們真的差一點死在驪山秦始皇陵裏。

醫生現在回想起那個夜晚,都覺得太過於瘋狂,他自己都不確定那是不是他做的一場夢,更別說和其他人傾述了,聽到的人大概會直接說他得了癔症。

醫生呆呆地坐在啞舍的櫃台邊,看看老板動作熟練地泡這今年新下來的第一茬春茶,啞舍古趣十足的室內,頓時茶香彌漫。

老板的衣服已不再是過去那件中山裝,他們從驪山秦始皇陵的地宮裏待會了那半件有黑金黑玉拉絲的秦朝衣袍,有大師裁剪成了一件非常時尚的襯衫。這件襯衫和原來中山裝的料子是一樣的,都是全黑,袖口和衣擺處都繡著深赤色的滾雲邊,而那條陰魂不散的赤龍,因為一時不察,讓它偷偷跑到了這件新襯衫上,此時龍頭趴在老板的右肩上,龍身蜿蜒在後背處。它從這件襯衫制作好之後就沒有變動過,仿佛陷入了冬眠一般,雖然稍微令人安心了一些,但每每看到它猙獰的面目是,還是會令人心生寒意。

醫生對這件新襯衫沒有什麽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老板——好像要老板的一根頭發還有一滴血去化驗哦……好像知道他的身體構造哦……好想親手解剖他哦……手好癢啊……醫生抓心撓肝地鬧心著,自從知道老板是活了兩千多年的人之後,就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欲。

可是他知道老板討厭去化驗,而且這要是萬一沒保密好,以後肯定沒有什麽安寧的日子。老板把醫生發綠的目光看在眼底,不動聲色地把泡好的茶傾倒在他面前的茶杯中。其實他也想弄明白自己長生不老的真正原因,以前和醫生說的,只不過是猜測而已,精密的儀器檢查,如果不公開的話,還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他不急。經歷了這麽漫長的歲月後,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老板掩去唇邊的一抹微笑,心裏算著醫生到底要糾結多少日子才會說出這個要求。醫生倚在啞舍的黃花梨躺椅上悠閑地看著報紙,品著春茶。阿帕契那條狗狗在前一陣他陪老板去西安是時,托表妹帶回家養著,誰知這麽一養就養出感情了,他去要了幾次都不肯還,約摸著是不會再還回來了。

正值大清早,啞舍平時就沒什麽顧客光臨,此時更加是門可羅雀,所以醫生看到一個背著畫筒,穿著簡單幹凈的白襯衫,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清秀男子推門走進來,狠狠地吃了一驚。

對方倨傲地朝著櫃台裏的老板點了下頭打了招呼,輕車熟路地往啞舍的裏間走去。

醫生眼睛都要瞪脫窗了,盯著那名男子繞過了玉質屏風之後,回過頭小小聲地朝老板問道:“那人是誰啊?怎麽像是到自己家一樣啊?”

老板把玲瓏杯放在鼻間嗅著茶香,擡頭淡淡道:“他是附近美大的老師,來我這裏臨摹書畫的。他平時也經常來,一呆就在裏面呆一整天,你難得見到他一次,”

“臨摹書畫?”醫生疑惑地重復著,何時老板也如此善心了?“對他這麽特別?他不會是什麽名家轉世吧?”也不能怪醫生如此疑心,畢竟他可是聽說過霍去病轉世、項羽轉世……連他自己據說都是扶蘇轉世,說不定剛剛走進去的那個畫師又是什麽牛叉的角色……

沉重的雕花木門又被人推開,拄著拐杖的館長走了進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進門那裏多出來的一尊高大的兵馬俑。推了推金絲邊的眼鏡,館長不敢置信地說道:“這是……這是秦始皇的兵馬俑?這是哪家偽造的啊?怎麽這麽誇張?哇!居然還是真的青銅劍……”

醫生用咳嗽聲掩飾沖口而出的笑意,仿造的?天啊!要是館長只懂啊這尊兵馬俑是從秦陵地宮裏自己追出來的,絕對會把眼鏡都跌碎了。不過他也知道就算館長眼力再強大,也絕對不會相信色彩如此鮮艷的兵馬俑是真品一般剛出土的兵馬俑身上殘余的染料都會迅速褪去,他不知道老板用了什麽辦法,保留了這尊兵馬俑上的顏色。要是館長知道這兵馬俑還會動……醫生別過臉去,忍笑忍得很辛苦。

館長雖然覺得這尊兵馬俑有些古怪,但沒多想,他看了眼在櫃台後端坐的老板,挑眉笑道:“換襯衫了?我倒覺得原來的衣服適合你。”

“那件衣服穿了那麽久,也該換換了。”老板又拿出一個新的杯子,擺放在官場面前,替他倒滿清茶。

館長坐在櫃台前,環顧了店內一周,不解地問道:“我剛剛明明看到有人進來了,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