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啞舍·獨玉佛(第6/9頁)

拓跋弘摩挲著剛剛幹透的佛經,微笑道:“朝政由汝打理,朕放心。”

馮綺一口氣滯在胸中。他這是在抱怨她沒有放權給他嗎?可是擅自殺了她男寵的是他好不好?她難道還不許出出氣?她想把這些話問出口,可是接觸到拓跋弘平靜如水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若是問出口,對方也肯定不會回答。馮綺咬緊牙根,聲音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一字一頓地說道:“汝就放心把皇位傳給拓跋宏?他今年才四歲!”

拓跋弘依舊淺淺笑著道:“不是還有汝嗎?”他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神色。四歲和十八歲有區別嗎?他寧願當個閑散的太上皇,搬離這囚禁他前半生的皇宮,外面天高雲闊。他又何必糾結於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呢?

皇位從來都不屬於他。

權勢從來都不屬於他。

她……也從來都不屬於他。

馮綺捏緊了手中的紫搜木佛珠,冷聲道:“哀家最後問汝一次,汝是鐵了心的要禪位?”

“是。”拓跋弘重新擡起頭,笑得風輕雲淡。

馮綺鳳目中寒芒一閃,冷哼道:“那汝以後可莫要後悔。”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拓撥弘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半晌,隨後自嘲地笑了笑,繼續拿起筆謄寫佛經。

八月,這日陽光明媚,萬裏無雲。在禪位大典上,拓跋弘親手牽著才剛剛四歲的拓跋宏走上大殿,然後把他抱上龍椅。拓跋弘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但肯定是最年輕的太上皇。

馮綺站在一側.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鳳紋衣袍,冷眼旁觀,一張薄唇抿得死緊。

拓跋弘並未分神注意她,而是站在龍椅旁,摸著兒子的頭頂,溫柔地低聲向拓跋宏問道:宏兒,怎麽哭了?”

拓跋宏早就已經淚流滿面,拽著拓跋弘的衣角抽泣道:“父皇不要孤了……”

“怎麽會不要宏兒呢?只是父皇累了,宏兒一定能理解父皇的對不對?”拓跋弘黯下笑容,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麽的不負責任,但他橫豎在宮中也就是個擺設,又何必自取其辱?他對權勢也不是沒有過需求,只是已經試過了,並沒有馮綺做得好。朝中的那些勢力糾葛,性格太過於簡單的他,根本就無法弄得明白。這幾年他們之間的沖突雖然都不大,但長此以往,必會形成無法挽回的慘事。馮綺需要的只是一個傀儡,那麽還年幼的拓跋宏想必會更加符合她的心意。

“父皇……”拓跋宏依舊哭著不肯放手,他其他的不懂,卻也明白,從今天往後,他父皇就要搬出宮去住了。他從小便是父皇一手帶大,就算在兩歲之後交由馮綺教導,可是後者卻並不會讓他留宿,他晚上也是回到父皇身邊。可若是父皇出了官。那他可怎麽辦?

拓跋弘用袖子一點點地擦幹凈拓跋宏小臉上的淚水,又一點點地扳開他拽著他衣角的小手指,硬著心腸,慢慢地在龍椅旁單膝跪了下去。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另一邊的馮綺冒著火的鳳目。

是了,在幾年前,她曾經教導過他,除了佛祖,可以不用再跪任何人。

可是這次不一樣,他已經不是皇帝了,跪拜自己選出來的君王,又有什麽不對呢?

拓跋弘執起拓跋宏的龍袍衣角,緩緩地低下頭去,虔誠地在唇角輕吻了一下。

“參見吾皇。”

他把這個國家交給他了,雖然不是現在,但他相信,大魏朝會在拓跋宏的手中國運昌盛的。

“參見吾皇!!!”殿下的群臣也紛紛拜服在地,參拜聲展天而響,在整座大殿之上,只有馮綺一個人盈盈立在當場,神色莫名地青著這一切。

她的衣袖中,揣著一張內侍從拓跋弘書房內拿過來的紙,上面反反經復寫著的只有一句話。

“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優何怖?”

若離於愛,何優何怖?!

馮綺揉碎了袖中的紙,絕美的臉容上閃過一絲憤恨。

他一定會後悔的……

公元472年。

拓跋弘負著手在庭院中賞著落雪下的紅梅,悠然自得。

自打從皇宮中搬出,拓跋弘整個人就處在一種完全放松的狀態中,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在自己的手中掌控著。他閉門謝客,完全脫離了朝廷,平日裏只是抄抄佛經,賞賞院景,小日子過得輕松自在。雖然他才十九歲,按理說過不慣這種閑雲孤鶴的日子,但這種生活他卻喜歡至極。

“太上皇,宮裏的尚公公來不說有要事求見。”下人在院門口稟報道。雖然太上皇說了誰都不見,但他們都是跟在太上皇身邊的老人不知道尚邪公公是不可以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