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啞舍·震仰盂(第5/8頁)

“那……將軍你……怎麽還……幫我父親?”劉盈期期艾艾地問道。他突然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六七年,但這個人依舊如同當年他在林間相見時一般年輕,毫無任何改變。

“吾要走了。”年輕的將軍微勾唇角,打算轉身離開。劉盈著急了起來,他有許多事情想問,也隱約知道這次相見之後,恐怕就再無見面之日。“將軍,你回報那個救助過你的漂母,一飯千金,無可非議。但為何沒有懲罰那個侮辱過你的人,反而讓他當上中尉?”

年輕的將軍停下腳步,平靜地說道:“那種屈辱並沒有什麽不好,讓吾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他回過頭,看向劉盈手中的漆盂,淡淡道:“汝知何為漆器?”

劉盈搖了搖頭,這個問題當年他就被問過,但如今他依舊不知道這個答案。

“表面精致華麗,髹漆成器,能保不腐,但究其本質,仍是木胎。”年輕的將軍喟嘆一聲,邁步繼續向黑暗中走去,斷斷續續的聲音隨著風聲緩緩傳來。

“莫將過去握得太緊了,然,汝還如何把握現在?”

劉盈聞言捧著漆盂的手松了松,卻復而又緊緊地抱住了。

劉盈還是沒有機會問出這震仰盂中為何會有清水存在,他也有預感,即便他問出口,也不會得到答案。

這一年,劉盈又多了個弟弟,叫劉恒。

母後這回並沒有太在意,因為這個弟弟的母妃薄姬並不受寵,她唯一防著的只是戚夫人而已。

劉盈卻覺得這個弟弟有些可憐,據說父皇只寵幸了薄姬一夜,就算得知有孕生子,也再無任何探視。劉盈派人送去一些物事,雖不能親自照拂,但好歹也是自己的親弟弟。

自從和父母生分了之後,姐姐又出嫁了,劉盈就越發覺地看重親情。至於他仰慕的那個韓結局,再見之時,卻無任何熟悉之感,劉盈覺得他定是離開了,雖然現在的那個韓將軍和以前的相貌一樣。

日子一天天地過,劉盈依舊裝著愚笨木訥,冷眼旁觀父皇母後的鬥爭,不發一言。

他對自己這個太子的位置並不看重。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去當一個普通的農夫。

震仰盂中的清水,在一天天地減少著,只是他也並不在意。

他甚至覺得,那清水代表的應該是他的希望。小時候,他希望得到的東西很多很多,但他不斷地失望。希望慢慢幹涸,也就變成了絕望。

在他十六歲的那一年,父皇駕崩,他在渾渾噩噩中坐上了皇位,國家大事被母後一手操持。他也樂得輕松。

反正他也不太懂。有丞相蕭何在,定出不了大亂子。

只是母後和蕭何在一年前的長樂鐘室合謀殺死了韓信,劉盈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韓將軍,但聞言時也無比愕然。

他知道母後變了,卻沒想到已經變成了陌生人。

“皇兄,看臣弟寫的字如何?”已經十五歲的劉如意雙手捧著一卷竹簡,舉到了劉盈的面前。劉如意遺傳了他母妃戚夫人的大半相貌,雖是少年,卻清麗雋秀,一雙杏目又透著討好的味道,讓人看之便不忍苛責。

原本劉如意便被分封趙地,卻被太後一紙詔書宣到了長安。劉盈怕母後對其不利,便親自出長安城迎接,直接把劉如意接到了自己的寢宮,同食同寢,不讓母後有下手的機會。劉如意也知道現在京城之中唯一能夠救他的,就是面前這位皇帝哥哥了,所以也越發依賴他。

劉盈接過劉如意的竹簡,隨意地看了一眼,贊許道:“甚好。”其實他對這些並不感興趣,看著穿著厚厚的襖袍也顯得削瘦的劉如意,劉盈皺了皺眉道:“如意,汝應隨朕早起練箭。”

看著外面的大雪,劉如意打了個寒戰,他這些天頂多是陪著劉盈早起哇,他在獵場旁圍觀而已。這殿內燒了火爐,溫暖如春,若不是生命受到威脅,他又怎麽肯大早上的起來練箭?劉如意已經和劉盈混熟,知道他的這個皇帝哥哥心腸很好,便故態復萌。歸根到底,他不過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子。所以他一個勁地搖頭拒絕,使出十八般撒嬌大法,讓劉盈無力扶額。

劉盈有時候覺得這個十五歲的劉如意還不如八歲的劉恒懂事,也許當年他父皇最吃他撒嬌的這套吧。

小黃門送禮餐點,劉盈率先舉箸將每道菜都嘗了一口。這並不是他講究,而是怕送進來的餐點有問題。就算是旁人試毒他也不相信,寧肯自己來。

劉如意看在眼中,更是心中感激。

劉盈吃過了幾口之後,察覺沒有什麽異樣,便點頭示意劉如意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