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織女針(第3/11頁)

采薇斂去眼中翻騰的思緒,收好案幾上的織女針,吩咐身周的織婢們把織室敞開的窗戶都關好,鎖門離開。

始皇在東巡的路上未歸,符璽令事大人也跟隨在側,這件旌旗深衣便只能掛在此處,等始皇禦駕歸來再呈上。

身為首席織婢,采薇的責任重大,所以在織室倉庫之中,有一小塊空地放著床褥,有時她就直接睡在這裏值夜班。

確認無人之後,采薇把門關好,沒有窗戶的倉庫便一片黑暗。她把案幾上罩著黑布的夜明珠揭開,一片青色的光芒便熒熒而現。

采薇揭開床褥下面的木板,拿出那裏藏著的一件已經快要完成的黑色深衣。看款式,是和織室之中的那件旌旗深衣一模一樣。可若上手觸碰的話,才知道這件旌旗深衣是由一些碎布料拼接而成,只是縫紉的技術高超,用肉眼看上去竟看不到布片縫紉的接口。

采薇滿意的看著這件旌旗深衣,她是首席織婢,織女針在夜晚的時候,自然是歸她保管。而她利用著那面墨旌旗裁剪的碎布料,竟是生生讓她重新又制出了另一件旌旗深衣。

她早就知道墨旌旗的益處,她用兩塊墨旌旗的長布料,團在了衣袖裏,經常把手放在其中,本來數年都不會好的頑固凍瘡竟這樣生生地治好了,而雙手也恢復了細膩白皙,當真神奇無比。

想起她曾無意間瞥見上卿手腕上所生的紫斑,雖不知道是何病症,但只要有了這件旌旗深衣,便完全不是問題!

她的上卿,自然配得起這件旌旗深衣。

這也是她做給他最好的衣袍。

一去北疆兩年有余,也不知上卿一切可安好……

在夜明珠熒熒的清冷光輝下,采薇擁著這件旌旗深衣呆愣了片刻,便振作了起來,拿出織女針緩慢地縫起來。

※上郡※

王離率隊在軍營門口等候,親衛們的速度很快,命令才下不久,就迅速領好物資集結了。隨上卿回鹹陽的親衛們每人除了胯下的戰馬外,都帶著另外一匹馬以備輪換。王離檢查了兩遍,滿意地發現沒有疏漏,隨時都可以啟程。

不過他琢磨著,阿羅收拾完再和大公子告別,怎麽都要再有大半個時辰,便打算讓這些親衛們原地休息。

只是一擡眼,他就看到青年上卿騎著馬從軍營中緩緩而出。

王離眨了眨眼,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意外。

“怎麽?”青年上卿控制著戰馬停在王離面前,實在是無法把他臉上的表情當做沒看見。

“哦,沒什麽,我以為你和大公子至少要聊一陣。”難道不應該把鹹陽的事務交代清楚?他們可是兩年多都沒回去過了。不過轉念一想,王離也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阿羅的父親病重,急著趕回去也是應該的。

青年上卿低頭盯著自己握著韁繩的手,他何嘗不想與大公子多說幾句話?以他的身體,回到鹹陽之後可能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這一別就是永別。

可是他卻什麽都不能說。

大公子何等敏銳之人,哪怕他再多說一個字,多看一眼,也許就會被他發覺。

不過也無事,他把想說的話想要交代的事情都寫成了帛書,這些天一直在偷偷地寫。他也沒發現自己是這麽多話的人,把大公子登基之後有可能發生的事都推衍了一遍,現在都已經寫到二十年後了。

等回到鹹陽之後,有空再繼續往下寫吧。大公子肯定能活到比始皇現在的年紀還要大的歲數。

越想越是不甘心啊……本來陪著大公子的,應該是他……

王離把馬匹轉了個方向,靠近了青年上卿的身側,動了動鼻子:“咦?阿羅你怎麽熏香了?這味道有點奇怪啊……”

青年上卿的手腕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勒了一下韁繩,策馬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一些。

王離還想再說些什麽,眼角卻瞥見軍營中又沖出一匹馬,正是大公子扶蘇。

就說這麽短的時間絕對不夠嘛!王離摸了摸鼻子,識趣地帶著親衛們離開,在不遠處列隊等候。

青年上卿在馬上便大公子行了行禮,他控制著臉上的神情,一絲異樣都不能有,否則對方就會察覺到有問題。

扶蘇停住戰馬,從懷裏掏出一截物事,遞給他道:“方才忘了把這個給你。此去鹹陽,不在我身側,一切以平安為主。”

青年上卿接在手中,低頭一看,這是一段竹啟節。

使臣出行,執節以示信,所以啟節乃是通行證的代稱。所謂竹啟節,並不是用竹子雕刻成的,而是青銅所制,形似一段剖開的竹節,上面鑄刻著數列錯金銘文。只要五段竹啟節圍起來,就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竹筒形。一般的竹啟節,分舟節和車節,擁有此物者,便是在秦國各地不管水路或是陸路都可免稅行走。而扶蘇遞給他這個還有著不同的意義,出示此節,所有驛站、關卡都會以最高級別對待,甚至在夜晚城門關閉之後都有資格叩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