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謝花(第2/10頁)

長生低頭想著,約莫有模糊的片斷自心下閃現,卻什麽也記不清了。螢火走近眾人搖了搖頭。紫顏道:“我和側側在這裏守著,你們倆去其他鋪子走一趟。”

長生見有獨自效力之機,分外歡喜,忙應聲摸著路尋去了。他單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盡頭,像一葉飄萍遁去無蹤。側側想到他雖在紫府忙裏忙外,可人卻再天真不過,蹙眉道:“他連當鋪也不識,怎好叫他去?”紫顏如同嚴父,明明心是軟的,偏故作嚴厲地道:“玉不琢,不成器,多少要讓他吃點苦。”側側認真地盯了他看,見他殊無玩笑之意,只能由他去了。

“請問,這附近有什麽當鋪嗎?”嘴甜人俊就是討便宜,長生很快問到了路,更有人自甘當向導,領著他直達另一間當鋪門口。他直覺這是那個小丫頭會來的地方,櫃台雖高,掌櫃卻慈祥。想到那些香是紫顏的命根子,他的心一拎,放下猶豫走上前和掌櫃寒暄。

“你說的這位客人剛走。”

長生大喜,“那些香在不在?我要贖出來!”

掌櫃斜睨著眼看他,“小店不收來歷可疑之物,一則那些香也不值幾個錢,二則她交代不出東西從何而來,當然不能收。”

長生暗罵他不識貨。姽婳所配無一不是極品香料,這老頭居然沒看出來,以為和寺廟裏賣的尋常焚香差不多。這家鋪子既不收,那丫頭會不會再去其他的店鋪碰運氣?他忙向掌櫃打聽,掌櫃道:“這城裏統共三家當鋪,你隨便走走就碰到另外一家。”

長生心想螢火自會去剩下那一家,他倒不必去了。怕就怕那丫頭以為這香不值錢,隨手扔掉,那便麻煩。一念及此,想到對方剛走不久,急忙追了出去,沿著大街小巷找了起來。

春日的風吹在臉上暖洋洋的,長生全無看風景的心思,一徑追了行人問那丫頭的行蹤。好在真有幾個幫閑好事之徒曾經見過她,長生在被騷擾了一陣之後,找到了蛛絲馬跡,往一處破舊的農舍走去。

“宋丫頭就住在那裏。”

長生走到房外,聽到裏面有簌簌的聲響,知她在家。他不由展顏一笑,那是篤定得意的微笑。想到他就要只身擒賊,在紫顏面前立下一功,長生心頭一熱,他終於不再是無用之人。

滿地稻草,塵生灰侵,長生潛伏在外,發覺這地方臟亂得沒個立腳處。他嫌惡地皺著眉,撥開堆在木窗上的舊家什,悄悄探頭窺視。那個姓宋的丫頭呆呆地把紫顏的香鋪成一排,拿起一包又放下,喃喃自語。長生豎起耳朵,依稀聽得她在說:“又不能換錢,為什麽不能換錢呢?它們這麽香,為什麽換不了錢?”

四壁皆空,她周圍一丈以內,沒有任何長生認為像樣的東西。這時宋丫頭的肚子咕咕一叫,她抽出一支香來,“算了,我不賣你們。”左右摸索,取出一個火折子,“啪”地燃起火去點那香。“老天,你要是讓我湊足了錢,找到我娘,我就把這些香都燒了孝敬你!”宋丫頭舉起香向上天禱告,口氣卻一點不客氣。

“撲通——”她說完話後頹然倒地。長生驀地想起,少爺的香多是迷香,不是麻痹就是鎮靜所用,這小丫頭如何能聞得,忙奔進屋去掐斷了裊裊升煙的香。

房中唯一的桌上立了牌位,上面寫了“顯考宋良之位”。長生知她失怙,心生憐惜,本想教訓她一頓也沒了心情。這時門外飄來一陣風,螢火到了,長生忙說了大致情形,又道:“這丫頭怪可憐的,能不能放她一條生路?最好留錠金子給她,莫讓少爺知道,就說我們從當鋪裏贖回來的就是了。”

螢火面無表情指著門外,長生轉頭看去,紫顏的馬車已停在外面。他知道瞞不過,只得捧了香,愁眉苦臉地走出去迎接。

“少爺,那丫頭偷香原是情非得已。”長生絮絮叨叨把宋丫頭的身世依足想像,說了個透徹。側側瞪大眼說:“咦,你莫非早就認得人家?”

長生笑道:“少爺明白我的意思。”紫顏搖頭,“不明白。她偷了東西,就要受懲罰。”長生忙道:“昔日艾冰他們不也沒受懲罰?少爺更把所有家當都送他們。”那件事一說起來,長生就耿耿於懷。

“他們為我做了一件事,算是扯平。”

“那我也為少爺做一件事,為她還債就是了。”

紫顏的眉眼笑成一彎明月,好像見到鋪設的陷阱終於掉進了肥羊,大為開心。長生見了他的笑容,倒猶疑起來,頗有點拿不定主意。紫顏立即說道:“好,好,我不追究。去把她弄醒如何?”

長生忽然懊悔。少爺是好心腸的人,本就不會見死不救,只有自己會上他的當,這下好了,應了少爺一樁事,不知將來怎麽還。紫顏一敲他的腦袋,“做好事就是要不計後果。思前想後,不是好漢行徑。”長生咕噥道:“這好漢可不好做,誰知道你怎麽折騰我。”話雖如此,他不敢大聲,兀自念叨完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