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同心露(第4/23頁)

婉娘淡淡道:“這是海棱香木。”沫兒突然想起,婉娘曾對他和文清講過的,可惜兩人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海棱香木原產於佛教聖地西牛賀州,傳說其比曼殊莎華更具靈氣,外表柔美,含有劇毒。海棱香木在盛夏時會滲出白色乳狀液體,收集了曬幹後磨制成白色粉末,這種白色粉末燃燒時有噼啪響聲,如同滴水,同時產生黑氣。人畜如果嗅入黑氣,眼前會產生幻象,頭腦麻痹,精神亢奮,行為癲狂,若長時間接觸則會力竭吐血而亡,是一種隱蔽的毒藥。但它的根莖和花,卻是做香粉的優質原料,兼容眾香之長。因海棱香木數量極少,如今很是少見。當日婉娘也只是作為傳說提起。

沫兒悔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真是蠢笨,早就該猜到香木堂主的身份了。只是不知道香木堂主如何得道竟然能夠幻化人形。

文清將球形塊莖研碎了,又細細地淘了一遍。婉娘將粉末融入原酒,裝入小瓶放入懷中。

此時已經亥時。婉娘吩咐幾人做好準備,將門窗全部打開,然後點燃蠟燭,又將石匣中拿出一枝香點燃。一縷香味傳來,沫兒皺著鼻子,驚叫道:“百花魂!婉娘你……”沫兒本想說“你用錯了”,突然想起醫病尋源之理,便戛然而止。

婉娘退回到天樞位,朝眾人點點頭,道:“開始了。”

香味若有若無,盤桓縈繞在黃三周圍。經歷過幾次冥思派老巢歷險,沫兒對百花魂已經了解,無非就是勾起人心底的欲望,將心中所想放大,並以一種殘忍的景象呈現出來。

相擁而泣的爹娘,病入膏肓的方怡師太,都在向沫兒招手。腦漿迸裂的張麻子惡狠狠地撲來,穿過沫兒的身體消失不見。

沫兒冷靜地看著這些幻象,堅決得像一顆釘子。跟前的蠟燭燃得很好,一點風也沒有。他甚至可以擡起頭觀察下周圍的情況。

婉娘面帶微笑,若有所思。那四個人面無表情,一絲不苟。唯獨文清,兩手護著油燈,額頭冒汗,一臉緊張。

沫兒很想安慰一下文清,卻擔心呼出的氣息將前面如豆的燈頭吹滅,只看了看他,遞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一縷陰風呼嘯著而來,與盤旋的煙霧混合在一起。沫兒跟前的燭光微閃。烏冬羅漢等人都緊張起來,挺直了身體,一眼不眨地盯著蠟燭。沫兒不明所以,也無暇發問,只管學著他們的樣子,緊緊地護著燭火。

又有陰風過來,吹得沫兒的脖子癢癢的。幾條白色的影子似乎被含了百花魂的香火所吸引,飄飄蕩蕩扭在一起,發出唧唧吱吱的尖叫。

文清不知看到了什麽,牙齒抖動,涕淚橫流,但卻保持著姿勢不變。影子扭動著朝四周分開,分成數條細長的白影,在七支燭火上方環繞了幾圈後又重新合在一起,朝黃三猛撲過去,隱入其體內不見。

沫兒松了一口氣,魂魄歸位,三哥應該沒事了。香只燃了一半,沫兒轉向婉娘,正想說話,卻見對面烏冬眉頭緊皺如臨大敵,尚未反應過來,只見黃三猛地坐了起來,帶起來的風吹得周圍的幾支燭火一明一暗,差點熄滅。黃三的體內,一個淡淡的黑影獰笑著將所有的魂魄驅出。

白影四處紛飛,尖叫著沖出圈外。黑影朝文清的燭火撲去,卻仿佛燙著了一般縮了回去,又撲向赤子。赤子咬緊牙關死命護著燭火,頭頂冒出縷縷白氣,全部飄向了外圍。

再一看,羅漢烏冬藍一三人也好不到哪去,精氣外泄,魂魄離身,只憑著意念在勉強支持。沫兒大急,卻束手無策。說時遲那時快,婉娘從懷中淘出剛研磨調制的香木根莖,嘩啦啦撒在黃三身上,騰起一種奇怪的青澀味道。黑影痛苦地嘶叫著,拋開赤子,扭曲著朝婉娘張開大口,整張臉儼然是黃三的模樣,瞬間又變成了香木堂主。

青澀味道越來越濃,周圍仿佛著了火一般泛出微紅的光,香木堂主的一張臉在紅光中不住地變換著形狀,一會兒是各種各樣的人臉,一會兒則是各種各樣的花卉。

眼看香即將燃盡,黑影仍未完全消失,圈外盤桓的白影已經越來越淡。沫兒明白,這個黑影肯定是香木之毒,黑影不散,魂魄就難以歸位。咬咬牙,抓起懷裏的群芳髓——他上次留下的,一直沒舍得用——朝黑影灑去,黑影隱隱成了一株花草的樣子,被一片香霧籠罩,瞬間灰飛煙滅。

香燃盡了。

沫兒高興地跳了起來,叫道:“好啦!”卻見羅漢等人怔怔地看著他的腳下。低頭一瞧,不知何時,自己護著的蠟燭已經滅了。

猶如大冬天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沫兒瞬間手腳冰冷。婉娘表情嚴肅,從荷包中拿出幾顆東西,飛快遞給他們四人,說道:“羅漢你們四個快吞下。”又拿一顆托著黃三的下巴,塞進了他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