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易飛墟(第3/6頁)

“沒有,沒得養了。”

費蕖轉頭看格得,仿然帶著疑問,但他忍住沒問,直到只剩他們朋友兩人單獨坐在費蕖家的石造火坑旁時,才又問起。

費蕖雖然是易飛墟全島的首席巫師,卻定居在他出生的小真意斯美,與小弟、妹妹同住。他父親生前是頗富資產的海上貿易商,所以住家寬闊,屋椽堅固,屋內幾個凹架和櫃子中,擺設不少樸素的陶器、細致織品、青銅器和黃銅器。主廳的一角擱著一座高大的桃尼豎琴,另一角擺放雅柔的掛氈織機,高高的織機骨架鑲嵌象牙。盡管費蕖樸實沈靜,卻既是頗有權威的巫師,又是一家之主。跟著這房子順順利利過日子的是兩個老仆人、一個活潑的弟弟、還有雅柔。如小魚般敏捷安靜的雅柔為這兩個老友送餐上菜,並與他們一同進食,聽他們談話,飯畢才溜回自己的房間。這個家裏,一切秩序井然、安寧穩足,格得坐在火坑邊環顧全室,說道:“人就應該這樣過活。”說完嘆了口氣。

“嗯,這是一種不錯的方式。”費蕖說:“不過還有別的方式。好了,兄弟,可以的話,告訴我,自從我們兩年前話別後,你經歷了些什麽,也告訴我你這次旅行的目的,因為我看得出來,你不會在我們這裏待很久。”

格得一五一十告訴費蕖,講完後,費渠沈思良久,才說:“格得,我跟你一起去。”

“不成。”

“我願意跟你去。”

“不成,艾司特洛,這既不是你的任務,也不是你引起的災禍,我自己走入這條歧途,我就要自己走完。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此受苦,尤其是你,丈司特洛。因為當年,打一開始你就欄著不讓我碰觸這種惡行……”

“以前,驕傲就是你頭腦的主宰,”他朋友微笑說著,宛如正談著一件對彼此都微不足道的事。“可是現在你想想看:這是你的追尋之旅沒錯,但如果追尋失敗,難道就沒有別人能向群島居民提出警告了嗎?因為那黑影到時候必定會成為一股令人害怕的力量。

還有,如果你擊敗那東西,難道也沒有別人可以在群島區把這個故事說出來,讓大家都知道這種行誼,並加以歌頌嗎?我曉得我幫不上你什麽忙,但我還是認為我應該跟你去。”

格得無法拒絕朋友的真誠,但仍說:“我今天不應該待在這裏。我明明曉得,卻還是留下了。”

“兄弟,巫師不會不期而遇,”費蕖說:“畢竟,你剛才也說了,你的旅程一開始,我就跟你並肩參與了,所以,由我來跟隨你到盡頭也對。”費蕖在火中加了一塊新木,兩人坐著凝視了火焰一會兒。

“自從柔克圓丘那一晚之後,我就沒聽誰談起一個人的消息了,我也無心向學院打聽--我是指賈似珀。”

“他一直沒有獲得周杖。同年夏天,他離開柔克學院,到偶島的偶托克尼鎮擔任島主的禦用術士。後來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兩人又陷入沈默。他們凝望火光,享受雙腿和臉頰上的溫暖(特別是在這個嚴寒的夜晚),他們坐在火坑的寬頂蓋上,兩腳幾乎放在炭火中。

格得終於低聲發話:“艾司特洛,我擔心一件事。如果我走的時候,你跟我走,我會更擔心。在手島,就在海峽的盡頭,我轉身見到那黑影就在我伸手可及的距離,我伸手去抓,想辦法要抓到,但是我什麽都抓不住。我沒辦法打敗它。它逃,我追。這情況可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我實在沒有淩駕它的力量。恐怕,追尋到末了,沒有死亡也沒有勝利,無可歌頌,了無完結。我可能還必須終生跨海越洋,跋山涉水,投入一個沒有結局的徒勞冒險,一個追尋黑影的歷程。”

“胡談!”費蕖說著,邊揮動左手,那是把提到的黴運撥走的手勢。腦子布滿陰暗想法的格得,看了不由得露齒一笑,因為那只是小孩子避邪的動作,而非巫師的法術。費蕖一向如村民般天真,但他也聰敏機靈,常能直指核心。現在他就說了:“那種陰暗的想法,我相信是不正確的。我反而猜想,我見到了開頭,就可能看到結局。你一定有辦法認識它的天性、存在、本質,而後據以掌握、捆綁、消滅;不過‘它的本質’是個難題……但我擔心的是另外一點:我不了解它。就他們在肥米墟、以及我在易飛墟看到的,那個黑影現在好像是借你的外形走動--或至少是個酷似似的外形。但不知它究竟是怎麽辦到、為什麽會這樣做、何以它在群島區就絕對不會這樣?”

“人家說‘規則逢陲區即變’。”

“噯,這句俗話倒一點兒也不假。我在柔克學院所學的一些正統法術,在這裏,有些不是無效,就是會扭曲,也有些本地的法術,我不曾在柔克學院學到。每塊陸地都有它自己的力量,比較高超的力量由內陸發動,比較普通的力量就得去猜測它有哪些統轄的力量。不過,我認為黑影的變形不僅僅是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