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易飛墟(第4/6頁)

“我同意。我想,我決定不再閃躲、反身過來面對它時,必定是我轉身對付它的意志,給了它外形和體態,盡管也正是這個舉動讓它沒辦法取走我力量。我所有的行動都在它裏面產生回響,它是我的產物。”

“它在甌司可島叫你的名字,就這樣凍結你的巫術,讓你不能用巫術對抗它。那它在手島為什麽不如法炮制?”

“我也不曉得為什麽。可能只有從我的虛弱裏,它才能吸取力氣說話。它幾乎是用我的舌頭說話:不然,它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它怎麽知道我的名字?自從離開弓忒島,航行這些海洋時,我就一直致盡腦汁思考這問題,卻想不出所以然。或許,在它自身的形狀或無形之下,它根本就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像屍偶一樣借舌說話吧。我不曉得。”

“那你得留神它再用屍偶的外形來和你碰頭。”

“我想,”格得仿佛感覺寒意襲心,兩手伸向紅炭火,答道:“我想不會再發生那種情況了。現在,它受我限制,就像我受它限制一樣。它沒辦法擺脫我,自行去捕捉其他人,再像對史基渥一樣,把那人的意志和存在都掏空。但是如果我又軟弱下來,企圖逃避,就會打破我們互相牽制的關系,它就會占有我了。問題是,上回我用盡力氣去抓它,它卻化為煙霧,從我手邊逃開……所以它會如法炮制,只不過,它沒辦法真的逃走,因為我一定可以找到它。我現在已經被這卑劣殘酷的東西困縛住了,永遠困住了--除非我能得知那個駕禦它的字:它的名字。”

他朋友沈思問道:“黑暗界的東西有名字嗎?”

“耿瑟大法師說沒有,我師傅歐吉安說有。”

“‘法師的爭論永無止盡。’”費蕖引用這句話時,露出些許嚴峻的微笑。

“在甌司可島服效太古力的女士發誓,那塊太古石會告訴我黑影的名字,我不太相信她的話。有一條龍也提議要告訴我黑影的名字,用來交換它自己的名字,以便擺脫我。我想過,龍族可能有智慧,雖然這一點法師也各執一辭。”

“龍有智慧,但不懷好意。不過,這是什麽龍?你還沒告訴我,自從上次別後,你曾經跟龍談過話的事。”

那天,他們聊得很晚,但總會回到同一件苦惱的事:格得的前方究竟是什麽。盡管這樣,相聚的歡喜仍淩駕一初,因為他們之間的友誼堅定不移,不會受時間或機運動搖。次日,格得在朋友家的屋頂下醒來,睡意末消之時,他感到幸福,有如身在一個完全摒除邪惡與傷害的地方。那一整天,這些許夢幻般的寧謐附著在他思想裏,他不把它當成好兆頭,而是當成禮物收下。他好像就是認為,離開這房子,便是離開他最後的避難所;那麽,只要這短暫的夢境持續,他在夢境中就會幸福。

離開易飛墟之前,費蕖還有要事待辦,便偕同他的少年術士學徒前往島上另一個村莊。

格得與雅柔、雅柔的哥哥慕兒,一同留在家中。慕兒的年齡介於雅柔與費蕖之間,但好像比孩子大不了多少。他沒有法師的天賦和磨難,至今不曾去過易飛墟、托殼、猴圃以外的地方,生活過得無憂無慮。格得以驚奇和些許的嫉妒看著慕兒--慕兒也是這麽看格得。他們在彼此眼中,似乎都是非常奇怪的人,如此不同,卻又與自己同齡,都是十九歲。令格得訝異的是,一個活了十九歲的人怎麽可能那麽一無掛慮。慕兒那張俊秀快活的面孔讓格得羨慕之馀,也讓他感到自己實在清瘦嚴厲,但他猜也猜不到,慕兒連格得臉上的疤痕都嫉妒呢。不但這樣,他甚且認為那傷疤是龍爪的抓痕,是如假包換的符文,也是英雄的記號。

這兩個年輕人互相感到有些羞怯。但雅柔很快就掃除對格得的敬畏了,因為她在自己家裏,又是女主人。格得對雅柔和顏悅色,雅柔便接連問他許多問題,因為她說費蕖什麽事也不告訴她。那兩天內,她還忙於制作小麥餅幹,好讓兩個要出門的人帶著。她還打包魚幹、肉幹與其他各種食糧,放在船上,一直到格得喊停為止,因為他沒打算一路直航到皆勒多。

“偕勒多在哪裏?”

“在西陲區很遠的地方。在那裏,龍和老鼠一樣平常。”

“那最好是留在東陲羅,我們的龍與老鼠一樣小。呐,這些是讓你帶去的肉,你確定這樣夠嗎?有件事我不明白;你和我哥哥都是高強的巫師,你們揮揮手、念念咒,事情就成了。既然如此,怎麽會肚子餓呢?到了海上,用餐時間一到,為什麽不喊‘肉餅!’肉餅就出現了,你就吃肉餅呢?”

“唔,我們也可以這樣,但就像人家說的,我們都不太願意食自己的言。‘肉餅!’畢竟只是咒語……我們可以讓肉餅芬芳美味,甚至飽實,但那依舊只是咒語,會欺騙肚子,無法給饑餓的人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