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洋夢(第3/4頁)

他們遙望那顆星在動蕩不定的海平面之上,廓清了天際,穩健地發放光芒。

“你剛才唱了葉芙阮之歌,”雀鷹說:“唱得很好,宛如你了解她的傷痛,也讓我了解了她的傷痛似的……在全地海的歷史故事中,這一則總是最能撼動我心。莫瑞德以無比的勇氣對抗絕望;超越絕望所誕生的莫瑞德之子,瑟利耳這位高貴的王;還有葉芙阮。回想當年,我這輩子所做最邪惡的那件事——我當時自以為所呼召的是她的美貌,結果,有一瞬間,我當真見到了她——”

亞刃的背脊浮起一陣寒意,他吞吞口水,靜靜坐著,凝視那顆壯麗但不祥的晶亮黃星。

“你心目中的英雄是誰?”法師問。亞刃略微猶疑地回答:“厄瑞亞拜。”

“因為他是最了不起的嗎?”

“因為他其實可以統治全地海,但結果沒有。他選擇在偕勒多島的海岸大戰歐姆龍,孤獨地戰死。”

法師沒接腔。兩人各想各的,過了一會兒,亞刃繼續望著那顆戈巴登星,問:“這麽說來,亡魂真的可能藉由法術被帶回人間,而且對活人說話?”

“藉由召喚法術,我們有這種能力。不過那種法術很少人去運用,而且我懷疑會有人運用得明智。就這點而言,召喚師傅和我看法相同。那種法術記載在《帕恩智典》中,但召喚師傅不教那種法術,也不使用。當中最了不起的一項法術,是帕恩島的灰法師在一千年前創造的。他召喚昔日英雄和法師回生——包括厄瑞亞拜。他召喚那些英雄,希望他們為帕恩島領主們提供戰事和政局方面的建言。但是亡者的建言對生者無益。帕恩島繼續經歷兇險。灰法師最後發狂,無名而終。”

“那麽,這是邪惡的事了?”

“毋寧說是一種誤解,對生命的誤解。死和生其實是同一件事——像手的兩面,手心和手背。手心手背究竟不同……但兩者既不能分開也不能混為一談。”

“這麽說,現今沒有人運用那個法術了?”

“我曉得現今只有一個人任意使用那種法術而不衡量風險。操作這種法術是冒險,危險程度超越其余任何法術。我說過,死和生就像手的兩面,但事實上我們對生與死都不夠了解。試圖操控你不了解的力量並不明智,即使結果很可能是好的。”

“使用這法術的人是誰?”亞刃問。他頭一回發現雀鷹這麽願意回答問題,而且情緒平和,思慮深遠。兩人藉由這段談話得到慰藉,雖然主題是黑暗。

“他住在黑弗諾。當地人認為他只是一名術士,但以天生的力量而言,他是一個力量不凡的法師。他利用個人技藝賺錢,只要有人付錢,他就為他們顯現他們想看的任何亡魂。亡妻、亡夫、亡子、君王時代的美女等等,他整棟房子充塞了古代那些不安的黑影。我見過他把我以前的一位老師傅,當年的大法師倪摩爾,從‘旱域’召喚回來,只是為了玩玩把戲,娛樂那些閑來無事的人。結果,那個崇高的亡靈當真應召而來,像一只順從的小狗。我看了很憤怒,就向他挑戰。我當時不是大法師,但我說:‘既然你強迫亡者進你屋子,你願意隨我去他們的房子嗎?’雖然他用盡意志抵拒,甚至變換身形、無計可施時還在黑暗中大哭,我照樣強使他跟隨。”

“你後來殺了他?”亞刃小聲問,顯得很入迷。

“沒有!我讓他跟我去,又讓他隨我回來。他當時很害怕。一個任意召喚亡者的人,比我所認識的任何人都害怕死亡——怕自己的死亡。在那道石墻邊……我講的這些,實在已經超過一名見習術士應該懂的分量了,而你根本連見習術士都還不是呢。”銳利的雙眼穿透幽暗,直視亞刃的凝望,竟讓亞刃局促不安起來。“倒也沒什麽關系。”大法師繼續說:“在那界線地帶某處,有一道石墻,越過那道墻,靈魂就到了‘死境’,只有法師可能越過它再返回……我剛才說的那人就匍匐在那道石墻的‘生境’這邊,想抗拒我的意志卻無效。他兩手拼命抓住石塊,詛咒嘶喊,那種畏懼是我生平僅見,讓我輕蔑憤怒。其實,看那光景,我早該知道我做錯了。但我當時被憤怒和虛榮占據。他很強大,而我亟欲證明我比他強大。”

“回來以後,他表現如何?”

“他跪伏在地,並且發誓,絕不再使用帕恩民間法術。他還親吻我的手,要是他膽子夠大,早借機把我殺了。後來他離開黑弗諾,可能向西去帕恩島吧,幾年後我聽說他死了。我認識他時,他已白發蒼蒼,但手腳修長,像個角力士。我為什麽又談到他呢?我甚至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他的真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