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Ⅱ(第4/6頁)

它身高超過六英尺,前額上長著巨大分叉的犄角。渾身赤裸,身上的血肉就像一件色如灰燼的制服。它看似無性,背後生有灰色皮質的羽翅,遠遠地向後伸展,融入夜色之中。它右手拿著一柄黑色金屬打造的沉重短劍,劍刃上刻滿了咒符;而左手正抓著窗柵。

“進來領死。”我大喝,舉起格雷斯萬迪爾,指向它的胸膛。

它笑起來。是的,它就那樣站著,嘰嘰咯咯地沖我笑起來。接著它試圖捕捉我的目光,但我沒讓它得逞。只要和我對視一段時間,它就能認出我是誰,正如那只地獄貓認出了我。

它開口了,聲音像低音管吹出來的一樣。

“你不是那個人,”它說,“你比他矮小,衰老。但……這柄劍……本該是他的。你是誰?”

“你又是誰?”我問。

“斯垂高德維爾是我的姓名。詠誦它,讓我吃掉你的心肝。”

“詠誦它?我甚至發不好這個音,”我說,“而且我的肝硬化會讓你消化不良的。滾開。”

“你是誰?”它又問。

“密斯裏,蓋彌哥拉蒂爾,斯垂高德維爾。”我說道。它躥了起來,像腳底被燙了一下。

“你想用這拙劣的法術驅逐我?”它重新站好後,問道,“我可不是那些低階的小鬼。”

“這個拙劣法術似乎讓你有點不舒服。”

“你是誰?”它再次問道。

“不關你的事,夥計。小瓢蟲,小瓢蟲,快快飛回你的家……[5]

“在我進去宰了你之前,你非得讓我問你四次,再被拒絕四次嗎?你是誰?”

“不,”我站起身說道,“進來燃燒吧!”

它扯斷窗柵。寒風同它一起闖進房間,吹熄了蠟燭。

我向前撲去,格雷斯萬迪爾和黑魔劍撞在一起,火花四射。我跟它對了一劍,接著向後躍去。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半黑的環境,所以失去光亮並未給我帶來什麽麻煩。這魔鬼也能看清周圍。它比人類強壯,但我也一樣。我們在屋裏兜著圈,搏鬥著。一股寒風在我們之間吹卷,當我們再次經過窗口時,冰冷的雨滴抽打著我的臉。我擊中這怪物的第一劍橫過它的胸口。它一聲不吭,但細小的火焰在傷口邊緣舞動。我第二次砍到它,是在手臂上。它高叫起來,咒罵著我。

“今夜我要從你的骨頭裏吸出汁髓!”它說,“我會把它們晾幹,用最精巧的手法做成樂器!每當我吹奏它們時,你的靈魂都將在無形的苦痛中受盡折磨!”

“你燒起來的樣子美極了。”我說。

頃刻間,它的動作慢了半拍。這正是我的機會。

我將黑劍敲到一旁。我的沖刺恰到好處。目標是它胸膛的中央。格雷斯萬迪爾直貫而入。

它嘶叫起來,但沒有倒下。格雷斯萬迪爾從我手中脫出,火焰在傷口盛開。它站在那兒,身上帶著寶劍和烈火。它走上一步,我連忙拿起一把小椅子,擋在我們之間。

“我沒把心臟放在和人類一樣的地方。”它說。

它猛撲過來,我用椅子擋住這一擊,用一根椅腿戳進它的右眼。接著我把椅子扔到一邊,沖過去,抓住它的右腕用力一扭,出盡全力以掌緣猛擊它的手肘。一記清脆的噼啪聲響過,魔劍隨之掉落在地。接著它擡起左手,打在我的頭上,把我放倒。

它朝魔劍跳去,我連忙抓住它的腳踝,用力一扯。

怪物摔倒在地,我跳到它身上,掐住它的喉嚨。它伸出左手想抓我的臉,我聳起肩膀,低下頭,下巴抵住胸膛,躲避著它的爪子。

當我收緊雙手時,它的眼睛終於看到了我的雙眸,這次我沒再避開。我的頭腦深處升起一陣小小的震驚,我們發現認得彼此。

“是你!”它竭力吐出這兩個字。我緊緊握著雙手,直到生命從那雙火紅的眼睛裏消失為止。

我站起來,用腳踩住它的屍體,拔出格雷斯萬迪爾。

長劍抽離後,這個東西瞬間迸出熊熊烈焰。片刻之後,地板上除了一片燒焦的痕跡外,再也不剩什麽了。

洛琳走了過來,我用手抱住她。她求我帶她回自己的房間睡覺。我照做了。但我們沒幹別的,只是躺在一起,直到她哭著進入夢鄉。這就是我遇到洛琳的故事。

蘭斯、加尼隆和我策馬走上一處高高的丘陵。時近正午,陽光照在我們背上。我們向山下望去。它的外觀證實了我的一些猜測。

它和安珀南方山谷中那種扭曲的樹林非常相似。

哦,我的父啊!我都幹了些什麽?我在心中叩問自己,但卻無法作答。唯一可以確信的只有眼前這個黑環,它盤踞著我目力可及的所有土地。

透過頭盔上的擋板,我俯視著它——焦灼、荒蕪、散發著腐朽的味道。這些天裏,我走到哪兒都戴著頭盔。人們把它視作一種嗜好,但我的階級讓我有權保持自己的怪癖。自從和斯垂高德維爾的那一仗後,我一直戴著它,已經超過兩星期了。那一夜之後的早晨,我遵照對洛琳的誓言,挑戰了哈拉爾德。當時我就戴著這頂頭盔。後來我覺得,在腰身日漸粗壯的情況下,我最好還是把自己的臉藏起來。